八月三十。
子時已過，偌大的紫禁城鴉雀無聲，頭頂低垂的皓月也被雲層所籠罩，顯得很是陰郁。
因為中宮皇後張嫣有孕在身的緣故，入夜之後的宮娥內侍皆是不敢隨意走動，縱然突然接到差事，也是屏氣凝神，以免驚擾到皇後娘娘的休息。
夜色中，除卻偶爾響起的蟬鳴聲之外，偌大的皇城仿佛陷入了沉睡，毫無生機。
但就在這一片漆黑之中，作為歷任大明天子寢宮的乾清宮卻突然傳來了些許喧嘩聲，隨即接踵而至的燈火便猛然驅散了黑暗，一名身穿緋袍的老太監也神色驚慌的自乾清宮而出，顫抖的聲音很是急切。
"太醫呢？！"
"天子有恙，速傳太醫！"
嘩！
像是星星燎原一般，本是歸于沉寂的皇城瞬間清醒，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安毫不掩飾臉上的驚惶之色，立于乾清宮外，高聲呼喝著聞聲而來的宮娥內侍。
約莫半炷香之後，接到稟報的少監曹化淳也是率領著甲冑齊全的禁軍侍衛趕至乾清宮外，往日堅毅的眼神，也被驚恐和茫然所取代。
"即刻給咱看好皇宮各處，如若有宵小作祟，即刻拿下！"
望著眼前訓練有素的騰驤四衛，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安毫不猶豫的下達了皇城戒嚴的命令，並以命令的口吻朝著曹化淳吩咐道"曹少監，即刻去請皇後娘娘。"
"奴婢遵旨！"
低沉的話語聲過後，身材高大的曹化淳便是領著幾名隨侍宦官，急匆匆的往中宮皇後張嫣所在的坤寧宮而去，心中滿是驚疑。
陛下雖是瘦弱，但身體一向康健，且正值壯年，今夜怎會毫無征兆的突生惡疾？
難道是與近些時日的"政事"有關？
想到這里，曹化淳心中便是咯 一聲，腦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正德皇帝的過往經歷。
百余年前的那位武宗皇帝，也是在正值壯年的時候，因為一場有些荒誕的"落水"，導致身體每況愈下，最終含恨而終。
仔細想來，乾清宮中的陛下與昔日的武宗皇帝竟有諸多相似之處..
嘶。
倒吸了一口涼氣，曹化淳不敢再深想下去，只是不自覺加快了腳步，盼望皇後娘娘不要受到過多驚嚇，天子也僅僅是偶感風寒才好。
...
...
乾清宮暖閣。
與外間的燈火通明所不同，暖閣內僅有幾支微弱的燭火被擺放著在案牘之上，勉強提供著一絲光亮。
案牘後，在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安口中"有恙"，惹得紫禁城人心惶惶的天子朱由校身著常服，滿臉淡然的翻閱著手中奏本，似是全然沒有受到外間的影響。
"御醫們可安置妥當了？"
半晌，朱由校將手中奏本擱置，轉而朝著身旁苦笑不已，眼神驚疑不定的心腹伴當詢問道。
"回稟陛下，"聞言，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安趕忙躬身，瞧了瞧半開的窗外，低聲道"奴婢已將御醫們安置在偏殿之中。"
"短時間內，絕不會有半點風吹草動，傳出宮去。"
盡管跟在朱由校身旁也算見多識廣，但王安仍是為天子心血來潮的舉動驚憂不已，天子為了掩人耳目，竟然打算通過"身體抱恙"的方式，降低南直隸諸多亂臣賊子的警惕心。
"做得好。"長舒了一口氣，年輕天子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起身看向窗外絡繹不絕的宮娥內侍，方才緊接著吩咐道"待朕離京之後，在將這一切告知首輔。"
自己終究是這大明之路，即便是"裝病"，也不可能一直待在紫禁城中，否則便會引發一連串的後果。
屆時，即便是他也不敢保證，是否會有"漏網之魚"鋌而走險，暗中行那不軌之事。
"遵旨。"
見朱由校的態度堅決，老太監縱使滿臉遲疑，也只得躬身應下，並下意識將目光投向窗外。
如今之計，也只能寄希望于皇後娘娘能夠規矩天子，令其收回成命了。
簌簌簌。
像是猜到了王安的心中所想，本是有些幽靜的乾清宮暖閣外猛然響起了凌亂的腳步聲，同時還伴隨著有些驚慌失措的喊叫聲。
下一秒，隨著緊閉的殿門被粗暴的推開，有孕在身多時的中宮皇後便是在少監曹化淳以及其貼身女官的簇擁下，疾步邁入暖閣之中。
借著有些微弱的燭火，中宮皇後張嫣瞬間便瞧見了坐在案牘後的朱由校，驚慌不定的表情也是瞬間僵在了臉上。
"爾等速速退下！"
相比較目瞪口呆的中宮皇後，少監曹化淳倒是迅速反應了過來，不僅眼疾手快的將殿門關閉，更是朝著作勢便要跟進來的宮娥內侍訓斥道。
"陛下？！"
幾個呼吸過後，中宮皇後張嫣終是反應了過來，趕忙快走了幾步，朝著朱由校撲了過來，晶瑩的淚珠幾乎瞬間便從眼眶滑落。
自從有孕之後，她通常在用過晚膳之後便會早早睡下，唯獨今夜輾轉反側，遲遲沒有睡意，心亂如麻，難以平靜。
而她剛剛在坤寧宮中獲悉，自己的丈夫突然有恙的時候，險些當場昏厥，全靠著身旁女官攙扶，方才沒有倒地，並且如行尸走肉一般，乘著鳳輦抵達乾清宮。
"莫哭。"
"讓你受驚了，寶珠。"
望著跌跌撞撞的結發妻子，朱由校趕忙自案牘後起身，並將其攬入懷中，臉上也露出了一抹內疚之色。
為了不引起外朝的懷疑，他都顧不上提前通知自己有孕在身的結發妻子。
"陛下，您這是要？"
見自己的丈夫安然無恙，張嫣心中緊繃多時的心弦瞬間松動，但很快掛著淚痕的臉頰上便涌現了一抹驚疑之色。
她雖然不敢說像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安那般了解自己的枕邊人，但也知曉朱由校的性子，絕不會無的放矢。
今夜紫禁城鬧出如此大的動靜，自己的丈夫必然另有所圖。
"什麼都瞞不過你.."寵溺的點了點頭之後，朱由校便將心中的計劃宣之于口，而立于案牘左右兩側的王安和曹化淳也在不知不覺間退出了暖閣，以免打擾到感情深厚的帝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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