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七。
自濟寧乘船沿著運河一路南下,不過千八百里便是大明"陪都"所在的南京城。
盡管山東剛剛遭遇了一場波及數十萬無辜百姓的叛亂,但這座號稱"帝王州"的江南煙雨地卻沒有受到半點影響,依舊熱鬧繁華。
尤其是夜色降臨之後,秦淮河畔波光粼粼,一艘艘游船畫廊接踵而至,燈火闌珊之下,各式各樣的情緒在黑夜中蔓延。
雖說南直隸號稱"四季如春",但初春和凜冬時節仍是有些寒冷,故此從四月開始,南直隸才算真正"行人如織"。
每逢這個時節,城中高高在上的官老爺以及世襲罔替,坐鎮南京城的勛貴們也會放下架子,走出巍峨的府邸,行至秦淮河畔"與民同樂"。
不過與往年所不同,一向興致雅然的"魏國公"徐宏基卻始終沒有在秦淮河上露面,使得不少準備借機攀談一番的富紳豪商和艷名遠揚的歌姬們大失所望,只能望著隱藏在黑夜之中的府邸長吁短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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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人頭攢動的秦淮河所不同,本應"車水馬龍"的魏國公府此刻卻門可羅雀,除卻十數名身材魁梧,手持棍棒的家丁護院在來回梭巡之外,寬敞的街道上再沒有其余人影。
邁步進入古意盎然的府邸,亭台樓榭,假山流水依舊令人流連忘返,但在寂靜的黑夜中,配合著偶爾響起的草木聲以及昏暗的光線,反倒隱隱有些陰森的感覺,令人不適。
後宅的官廳中,年僅五旬的魏國公徐弘基身著長袍,面沉似水的坐在桌案後,身旁左右分別立著幾名表情各異的中年人,似是府中的親隨幕僚。
"爾等可是確認過了?"
"不僅泰安王被賜死,那孔胤植也認罪伏誅了?"
沉默少許,徐弘基有些不安的晃了晃身子,朝著左手邊的大管家詢問道,話語中仍夾雜著些許驚愕。
泰安王姑且不論,天子本就有"整飭"宗室的先例在,連洛陽福王和大同代王都敢下手,遑論區區魯藩麾下的郡王。
但那孔胤植可是正兒八經的"聖人嫡系",待到服喪期滿,便要按照慣例承襲衍聖公的爵位,乃是天下所有讀書人心目中的精神信仰。
如此舉足輕重的人物,天子說殺就給殺了?!
"回公爺的話,手底下的人早已是確認過了。"聞言,魏國公府的大管家魏和便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並低聲補充道"除了孔胤植之外,連曲阜縣令也被錦衣衛的人在眾目睽睽之下給帶走了。"
"小人覺得,此事怕是不好交代了.."
言罷,魏和便扭頭看向窗外的茫茫夜色,心中暗暗叫苦,看來天子這一次是真的動了真火了。
"宗室,孔家.."
沉悶的點了點頭,徐弘基保養極好的臉頰上涌現了一抹惆悵之色,如若事情到此為止,倒也沒什麼大不了。
只怕天子不肯善罷甘休啊。
"濟寧那邊呢?听說知州和參將都被免職了?"
"回公爺的話,當場就給免了,誰也不敢在京營面前造次.."
唔。
听得此話,徐弘基臉上的惆悵之色更甚,轉而疲憊的靠在身後的長椅之上,口中念念有詞。
失算了!
本以為天子自即位以來,便著手整飭的"京營"不過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縱使有些本事,也難以應付徐鴻儒的數萬叛軍以及源源不斷的流民百姓。
但他實在沒有料到,這京營將士的戰力竟然如此凶悍,不僅以雷霆之勢擊潰了徐鴻儒麾下的叛軍,甚至連自身都沒有受到太多損傷。
"這兩日,還有什麼消息傳回嗎?"半晌,徐弘基緩緩睜開了眼楮,語氣幽幽的詢問道。
這南京距離濟寧滿打滿算不過千八百里,如若自己這邊無法迅速給出一個令天子滿意的交代,只怕那兩萬余如狼似虎的京營將士隨時有可能乘船南下,興師問罪。
畢竟,徐鴻儒麾下叛軍身上所穿的數千具甲冑,便是毫無爭議的"罪證"。
"天子那邊倒是沒有,"魏和一邊小心的附和著,一邊努力自腦海中回想近兩日發生的一切"倒是京師有快馬來奏,說是皇貴妃鄭氏于仁壽宮中自縊.."
"信王由檢也主動上表,請求出京就藩.."
"另外就是在錢謙益府上發現的數十名建奴細作了.."
說到最後,魏和也不免有些驚恐的看向上首臉色驟然難看的魏國公徐弘基。
按照他所掌握的消息,自家公爺雖是因為某些原因,被迫與"孔家人"合作,但應從未與遼鎮建奴打過交道才是。
難道這件事,是那錢謙益或者李三才自作主張?
"無知酸儒!"
盡管已然時隔多日,但魏國公徐弘基听聞此事仍是大為惱火,氣急敗壞的咆哮著。
如若不是死無對證,他真想當面問問李三才和錢謙益那兩名酸儒,腦子里究竟在想些什麼?
誠然,他因為某些原因,也曾在腦海中醞釀過些許針對天子的計劃,但從未想過改朝換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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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他魏國公府"與國同休"的前提,是這江山依舊姓朱。
但若是讓那些野豬皮問鼎中原,他們這些人又該如何自處?
"公爺息怒,"見徐弘基火氣越來越大,一旁的魏和趕忙出聲勸阻,並適時提醒道"小人剛剛听說,趕在署衙下值之前,城中的汪尚書已是給京師上了辭表,以年老體衰為由,請求致仕回鄉.."
"哼,老狐狸!"
未等魏和將話說完,其身旁的徐弘基便是有些粗暴的將其打斷,臉上涌現了一抹不滿。
這個汪應蛟不愧在官場浸染多年,眼下苗頭稍有些不對,便打算逃之夭夭了。
不過埋怨歸埋怨,徐宏基也沒有揪著此事不放,畢竟那汪應蛟雖是與東林黨關系密切,但在這場精心策劃的"陰謀"中至多也就是充當了優柔寡斷的角色,未能乾綱獨斷,及時批示南京大營,馳援天子。
至于關于這場"陰謀"的內容以及細枝末節,這位代天巡狩的南京戶部尚書卻是毫不知情。
"即刻在軍中挑個替死鬼出來,將那些遺失的甲冑,盡數推到其身上。"
"另外,在告訴淮安府那邊一聲,讓他們把手腳都擦干淨了,但凡有些許痕跡留下,他們都得身死族滅。"
約莫盞茶的沉默過後,魏國公徐宏基狠辣的聲音驟然于官廳中響起,其犀利如刀的眸子也是猛然投向了淮安府。
時至如今,只能希望那位叫做崔呈秀的淮安巡按能夠拿出應有的氣魄,將手腳都處理干淨。
否則此事,便有些不好收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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