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城外，喊殺聲震天動地。
血肉橫飛的戰場中，狀若瘋癲的叛軍們好似一道濁浪，不斷沖擊著官兵的防線，扭曲的臉龐上瞧不出半點理智。
面對著叛軍前僕後繼的攻勢，本是在穩步後退的官兵們好似嚇傻一般，突然直愣愣的停下了腳步，任由叛軍將手中兵刃，勢大力沉的砍在藤牌之上。
一時間，金屬劇烈的踫撞聲不絕于耳。
但如若此時有人高處俯瞰便會發現，在藤牌兵們鑄就的防線身後，訓練有素的官兵們正不斷變換著隊形。
原本立于藤牌兵身後，與其相輔相成的長槍手們早已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群手握火銃的槍手，表情很是堅毅。
這些人便是同樣隨同天子出京的"神機營"將士。
"眾將士們听令！"
中軍令旗之下，黃得功凝神打量著眼前準備就緒的將士們，聲音隱隱有些發顫。
若是在平日里對于待會要進行的軍陣已是演練過無數次，但將其應用于實戰中還是第一次，黃得功也不免有些緊張。
不過很快，經驗豐富的黃得功便將這一絲莫名的情緒壓在心底，轉而歇斯底里的呼喝道"藤牌兵下蹲！"
"火銃手放槍！"
在諸多叛軍不可思議的眼神中，攔在他們面前的官兵突然毫無爭議的下蹲，以至于"銅牆鐵壁"瞬間崩潰。
而下一秒，這些叛軍的瞳孔便是一縮，黝黑的臉頰上充斥著溢于言表的驚恐之色。
此時出現在他們視線中的，分明是一排黑漆漆的槍口。
砰砰砰！
不待反應過來的叛軍們轉身逃竄，地動山搖的槍炮聲便是隨之響起，使渾濁的空氣中重新充斥著刺鼻的硝煙味。
相比較笨重的火炮，這些火銃手的動作們無疑更加嫻熟，在完成一輪齊射之後，便分別向左右兩側閃避，將空間讓給身後的袍澤，而第二輪齊射也是接踵而至。
砰砰砰！
雙方距離如此之近，且猝不及防之下，除卻偶爾身上有甲冑護身的"精銳"僥幸逃過了致命的槍彈之外，余下的叛軍士卒均是瞬間倒在了血泊之中。
只眨眼的功夫，叛軍凌厲的攻勢便被官兵化解，戰場上的局勢也重新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
砰砰砰！
很快，第三輪槍炮聲響起，硝煙愈發濃郁，但血肉狼藉的正面戰場卻突然安靜下來，再沒有"悍勇"的叛軍士卒敢像之前那般沖鋒，耳畔旁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哀嚎聲在痛苦回蕩。
他們與官兵近在咫尺，火炮理應發揮不出半點作用才是，但剛剛的槍炮聲又從何而來？
難道官兵就不怕誤傷嗎？
"頂上去，頂上去！"
瞠目結舌當中，倒也有悍勇的叛軍意識到了自己進退兩難的處境，不斷高聲呼喝，試圖令身旁的袍澤恢復斗志，重新與官兵肉搏。
與此同時，還有叛軍精銳後知後覺的彎弓射箭，試圖阻礙官兵的攻勢。
此時攔在他們眼前的"銅牆鐵壁"已然消失，只要打斷官兵的節奏，他們便可贏得喘息之機，繼而重新佔據戰場上的主動權。
只可惜，在剛剛近乎于屠殺的攻勢面前，除卻身著甲冑的"精銳"之外，再沒有逐漸恢復理智的士卒敢像之前那般不畏生死。
故而盡管氣急敗壞的咆哮聲和呵斥聲此起彼伏，但絕大多數被嚇破了膽子的叛軍們只是肝膽欲裂的立于原地，神情驚恐的盯著眼前的修羅場。
"火銃手換彈！"
"上前！"
盡管場中的叛軍們均是不敢置信的愣在原地，但黃得功的臉上卻沒有半點憐憫之色，反倒是急不可耐的下令道。
早在永樂年間，成祖朱棣下令組建神機營的時候，三段式射擊的作戰方式便在軍中誕生，並且應用至今，始終沒有被淘汰。
這個傳統的作戰方式，可以在有限的空間中，最大程度上提高火銃的射擊效率，最是適合應付機動能力極強的騎兵以及大規模軍陣的近距離廝殺。
砰砰砰！
聞听將主下令，第一批完成射擊，並且裝彈完畢的火銃手們趕忙毫不猶豫的扣動扳機，並重新變換軍陣。
"再放！"
這震耳欲聾的槍炮聲好似一針強心劑，不僅安撫了京營將士不安的情緒，也令黃得功的心情隨之亢奮起來。
他本來還憂心破釜沉舟的叛軍在反應過來之後，決然不會給己方第二輪射擊的機會，但現在來看，他明顯是多慮了。
這些全靠著一腔血勇在作戰的叛軍士卒不過是土雞瓦狗，一旦令其從癲狂的狀態中醒轉過來，便再沒有半點威脅可言。
砰砰砰！
砰砰砰！
又是兩輪槍炮聲響起，官兵面前再沒有能夠站立之人，而稍遠些的叛軍士卒們就好似無頭蒼蠅一般，頃刻間四散而逃。
從叛軍咄咄逼人，再到官兵"反敗為勝"，前後不過盞茶的功夫，令見多識廣的山東總兵楊肇基都忍不住吧唧了一下嘴，不動聲色的瞧了一眼立于龍旗下的年輕天子。
與剛剛那些戰力彪悍的騎衛相比，只怕這令行禁止的神機營才是天子真正敢于"御駕親征"的底氣吧 。
...
...
"京營把總吳襄稟報！"
日月龍旗之下，一名氣喘吁吁的甲冑忽然縱馬自軍陣右側而來，顫抖的聲音中滿是激動"啟稟陛下，登萊巡撫袁可立率麾總兵周遇吉及其麾下標營，已至兗州城南十里，夾擊叛軍！"
呼。
像是一陣狂風掠過，簇擁在朱由校身旁的將校和戍衛們均是興奮莫名，目光徑自瞧向數里外的"龍旗"。
在剛剛的兩輪攻勢中，神機營將士靠著手中的火銃，已是徹底打垮了人多勢眾的叛軍，奠定勝局。
而遠在數百里外的登萊巡撫袁可立此時突然率軍趕到，無疑是錦上添花，令那賊首徐鴻儒無處可逃！
"來得好！"
"告訴袁可立，讓他從南邊掠陣，夾擊叛軍！"
朱由校顯然也沒有料到，未等山東巡撫趙彥率軍趕到，這登萊巡撫巡撫袁可立倒是先一步到了。
不愧是青史留名的干臣，果然是忠勇有加。
沒有在意身旁騎兵匆匆領命，轉身離去的背影，年輕的天子朱由校重新將目光投向了遠方，嘴角不斷上揚。
落子無悔，清算的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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