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怡園,眼前豁然開朗,一步從喧囂的市井跨入了精心構築的山水畫卷之中。
門內一道曲折蜿蜒的回廊,回廊兩側是碧波蕩漾的引水渠,渠中睡蓮綻放,幾尾色彩斑斕的錦鯉悠然游弋。
回廊的梁柱雕刻著雅致的纏枝花紋,廊頂每隔數步便懸著一盞琉璃燈。
園內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假山池沼巧妙布局,奇花異草點綴其間,一步一景,處處透著匠心獨運。
無數的院落通過或直或曲、或敞或蔽的回廊與抄手游廊相連,既分割出不同的功能區域,又不至于讓賓客迷失方向。
高大的喬木投下片片濃蔭,低矮的灌木修剪得一絲不苟,花香混合著草木的清新氣息,沁人心脾。
園中最大的即將舉辦文會的主廳,飛檐斗拱,氣勢恢宏。
主廳周圍是數個稍小一些的院落廳堂,布置成供賓客們娛樂、休憩、閑聊的場所。
每個院落人聲隱隱傳來,夾雜著棋子落盤、投壺中刧瞴@梵諢鞣鰲 約暗蛻 感Φ納 br />
方南帶著春桃和秋菊,順著人流,慢悠悠地瀏覽著這皇家園林的景致。
兩個小丫鬟何曾見過這等陣仗,眼楮早已不夠用了。
“少爺快看,那池子里的石頭怎麼會自己冒煙呀?”
秋菊指著一方太湖石砌成的假山,山石縫隙間有裊裊白霧溢出,如夢似幻。
“那是地龍引出的水汽,經過山石中空的孔洞噴涌而出,造出的景致。”方南笑著解釋。
“哇!快看那邊亭子頂上的鳥兒,是金子做的嗎?”春桃又發現了新奇。
“那是銅鎏金的脊獸,日光照射,自然熠熠生輝。”
兩個丫頭不住地發出低低的驚呼和贊嘆,只覺得眼楮都快看花了,這怡園之精美奢華,遠超想象。
正行走間,一陣混合著甜香、果香、奶香、蜜香的馥郁氣息隨風飄來,鑽入了空著肚子的兩個小丫鬟的鼻子中。
兩人幾乎是同時停下了腳步,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動,兩雙大眼楮瞬間亮得驚人,齊刷刷地轉向香氣傳來的一處敞開的軒廳。
軒廳極為寬敞,四面通透,倚著水景,涼風習習。
廳內擺放著數十張紫檀木雕花圓桌和繡墩,已有不少賓客三三兩兩坐于其間,品茗閑談。
軒廳的四個角落,設有一張長長的花梨木條案,條案上琳瑯滿目,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珍饈美饌,以供賓客自取。
兩個小丫鬟的目光瞬間被釘在了那些吃食上,再也挪不開了。
晶瑩剔透的水晶盤里,盛放著大楚各地的各色珍果。
來自嶺南的飽滿荔枝、黃澄澄的菠蘿蜜。
西域進貢的翡翠葡萄、赤玉般的石榴。
冰鎮著的、散發著奇異香氣的水果,怕是南洋番邦進獻的稀罕物。
削皮去核、用冰屑鎮著的瓜瓤,鮮紅的是西瓜,碧綠的是甜瓜,橙黃的是哈密瓜,水靈靈的誘人。
點心有做成牡丹、荷花形狀的精致酥點,層層起酥,顏色嬌艷。
晶瑩剔透的水晶蝦餃、燒賣,皮薄餡大,隱約可見內里。
蒸得松軟雪白的桂花定勝糕、棗泥山藥糕。
炸得金黃酥脆的蜂巢芋角、天鵝酥。
小巧玲瓏的各色象生果子,桃子、隻果、梨子模樣逼真。
幾張條案專門擺放茶具和飲品,名貴的紫砂壺、白瓷盞一字排開,旁邊有小爐烹著泉水,專業的茶博士正在為賓客演示分茶技藝。
冰鎮的酸梅湯、香甜的杏仁茶、醇厚的奶酪,都用精致的瓷碗盛著,旁邊配著蜂蜜、糖漬花瓣等調料。
這哪里是尋常茶歇?簡直是集南北精華、宮廷御膳于一體的微型盛宴!
大多數賓客自矜身份,忙于社交,或已用過午飯,這些美食幾乎還沒多少人動過,保持著最完美的狀態。
“少…少爺…”春桃咽了口口水,下意識地就抓住了方南的衣袖。
秋菊沒說話,渴望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方南看著兩個小丫頭饞蟲大動的模樣,不禁莞爾,正想帶她們過去,忽听得身側傳來一聲帶著驚喜的呼喚“子謙,你也來了?”
方南聞聲扭頭,只見不遠處一張茶桌旁,站起幾位身著儒衫的年輕學子,滿臉驚喜地望著他。
正是在松濤書院時的同窗好友馬永昌和李寧山等幾位相熟的同窗。
見到老朋友,方南心中也是一喜,臉上露出笑容“諸位同窗,別來無恙!”
方南快步走過去,與幾位同窗相互見禮,寒暄起來。
馬永昌用力拍著方南的肩膀,激動道“好你個方子謙,西域一戰,揚我國威,封爵郡公,真是給咱們松濤書院大大地長臉了,我們听得消息都與有榮焉!”
“永昌兄過譽了,僥幸而已,皆是將士用命。”方南謙遜道。
李寧山也笑道“子謙莫要過謙,你的功績,如今京城誰人不知,今日文會定要讓我等再開開眼。”
方南見兩個小丫鬟還眼巴巴地望著美食方向,又不好意思打斷自己,便笑著對她們說“你們兩個自己去那邊尋些吃的吧,我與幾位同窗在此處敘話,吃飽了過來尋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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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丫鬟立刻點點頭,脆生生應道“知道了,少爺!”
春桃和秋菊手拉著手翩然奔向了那散發著誘人香氣的美食條案。
方南則與馬永昌等人尋了張空桌坐下,僕役奉上香茗,幾人談起別後情形,書院趣事,備考心得。
春桃和秋菊到了美食條案前,看著眼前琳瑯滿目、精致得如同藝術品的點心水果,簡直幸福得快要暈過去。
兩人小心翼翼地拿起小巧的碟子,每樣都只敢取一點點,生怕拿多了惹人笑話,即便如此,碟子里也堆成了小山。
兩人走到案幾的一旁,小口迅速地品嘗起來。
“唔…這個荷花酥太好吃了!又酥又香,里面還有蓮蓉餡兒!”
春桃眯著眼楮,幸福地哼哼。
“你快嘗嘗這個乳酪,澆了蜂蜜和糖桂花,又香又甜又滑!”秋菊也是一臉陶醉。
一個穿著華貴錦緞學子服、身材肥胖、眼袋浮腫、面色帶著些酒色虛浮之氣的年輕人,在幾個同樣穿著學子服飾、卻顯得諂媚油滑的跟班簇擁下,晃悠到了附近。
胖子的目光在春桃和秋菊身上掃過,頓時亮了起來,閃爍著淫邪的光芒。
胖子舔了舔嘴唇,對左右笑道“喲,這是誰家帶來的小婢子,竟如此水靈可人,比怡紅院的頭牌清倌人也不遑多讓啊。”
一個尖嘴猴腮的跟班附和“呂兄好眼光,這倆小丫頭確實標致,看這穿著打扮,怕是想著在文會上攀高枝呢吧?”
被稱作“呂兄”的肥胖年輕人聞言,更是得意,整理了一下衣襟,搖搖晃晃地走上前去,攔在取水果的春桃和秋菊面前。
“兩位小娘子,”胖子擠出一個自以為風流倜儻的笑容。
“在下呂昶(ch ng),家祖乃當朝中書令呂輕舟呂大人。不知二位小娘子芳名,在此無人相伴,豈不寂寞,不如由小生作陪,一同游覽這怡園美景如何?”說著,竟伸出手想去摸春桃的臉蛋。
春桃和秋菊嚇了一跳,連忙後退一步,躲開了胖子的咸豬手。
春桃柳眉倒豎,呵斥道“你是誰,休得無禮,我們是我們家少爺帶來的!”
“少爺?”呂昶嘿嘿一笑,不以為意,“你們少爺是誰啊?說來听听?在這京城,還沒幾個我呂昶惹不起的人物。”
“跟著你們少爺有什麼好,不如跟了我,保你們以後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銀,比當個小丫鬟強上百倍!”
一個跟班幫腔道“就是,呂公子可是中書令大人的嫡孫,早已高中舉人功名,今科春闈必定金榜題名,能看上你們,是你們的福分!”
這呂昶確實是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其祖父呂輕舟為了讓他取得功名裝點門面,怕在京畿道考試舞弊風險太大,特意運作讓他去了臨近的河東道參加鄉試,花了大價錢打通關節,才讓他混了個舉人身份。
此次回京準備參加會試,更是帶了一幫善于吹捧拍馬的狐朋狗友,平日里被捧得飄飄然,真以為自己才高八斗,加之性好漁色,此刻見春桃秋菊美貌,便肆無忌憚起來。
春桃和秋菊見他們糾纏不休,言語下流,心中又怕又怒,也顧不上美食了,放下碟子就想離開去找方南。
呂昶卻使了個眼色,幾個跟班立刻嬉皮笑臉地圍了上來,擋住了她們的去路。
“哎,別走啊小娘子!”
“呂公子還沒跟你們說完話呢?”
“識相點,從了呂公子,有你們的好處!”
呂昶見她們害怕,更是得意,嘿嘿笑著伸手去拉秋菊的胳膊“來來來,別怕嘛,讓哥哥好好疼疼你們……”
秋菊嚇得驚叫一聲,和春桃緊緊抱在一起,臉色發白,身體微微發抖。
周圍的賓客有的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一看是呂昶這群人,認得這是中書令的孫子,是個混不吝的紈褲,都不願惹麻煩,只是遠遠看著,低聲議論,無人上前制止。
呂昶見無人敢管,氣焰更囂張,手幾乎就要踫到秋菊的衣服。
就在此時,一聲清冷的怒喝傳來“住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爾等竟敢在此調戲女子,成何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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