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楨拎著沒什麼力氣的脖子，艱難地抬起頭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前方頗有些血腥驚悚的畫面。
陸陸續續地，從四面八方聚集來了更多的熒蟲，像是被一陣風吹來的蒲公英絨毛，輕飄飄地沾染在了巨獸已然失去生機，卻還殘留著余溫的軀體上，細小到肉眼難以察覺的口器看上去也如同絨毛一般柔軟，卻能精準強勢地破開厚重的毛發和皮肉，汲取順著滿身傷口肆意流淌的血液。
明淵的呼吸仍舊平穩，顧楨側臉看去，卻能清楚地看見溝壑明暗的眉心。
“是剛剛的聲音？”
顧楨想起剛剛震得樹林都搖搖晃晃的動靜，貼在明淵耳邊悄聲問道。
明淵點點頭，柔軟的鬢發蹭過顧楨的嘴唇和鼻尖，撓得薄嫩的皮膚癢極了，連帶著手心都酥酥麻麻的。
明淵沒有發現顧楨的鼻尖有些發紅，眼神凌厲，注視著被群群熒蟲包圍的獸尸，通過還暴露在外的特征分辨獸尸的種類。
獸尸的毛發看上去便是根根粗硬，哪怕生命早已經流逝，在月光的照耀下，仍然泛著寒鐵般的光澤。
在二人的行走間，角度轉換，毛發尖上還不時有金色寒芒閃現。
顧楨看了半天，從如獅似虎的頭顱看向覆蓋了長毛的軀體，四肢爪子也類似于大型貓科動物，尾巴卻和身軀幾乎一樣長了，有著長長的毛發。
不管是凌雲道宗的藏書閣，亦或是明見山的書閣，都放了一本自稱是囊括天下奇獸的萬獸譜，在鶴湖書院上課時，也有上文化課的先生拿這本書充作教材，故而顧楨還真記得不少里頭記載的妖獸靈獸。
這一頭妖獸同里頭記載的一種金楮獸十分相似，只是體型大了近乎一倍，像座小山似的倒在被壓毀折斷的樹木之中。
“是金楮獸嗎，怎麼大了這麼多？”顧楨想抬手揉鼻子，卻苦于身上還是使不上勁，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在明淵的肩頭擂了擂。
“也是因為這里的靈氣亂流嗎？”
顧楨揉了鼻子，舒服多了，只是鼻音變得重了起來，說話像是在撒嬌一樣。
明淵也不搭理會不會有鼻涕沒有），只是平靜地掏了張帕子出來，問顧楨還要不要擤鼻子，在顧楨拒絕後隨手把帕子塞進了懷里。
顧楨覺得脖子有點累了，就直接把下巴搭在了明淵的肩頭。
明淵的肩窩熱乎乎沉甸甸的，叫他的心底也漸漸暖和了起來，听著顧楨的話，怕點頭讓他趴的不舒服，便沒有動，回道︰“不錯，加之這只金楮獸修為乃是化神巔峰，距合體也是一步之遙，因此體型較同類格外大些。”
顧楨又在金楮獸身上掃了一圈，發現除了熒蟲造成的傷口外，只有一些破開皮肉的外傷，丹田和靈台處都是完好無損。
這一下，某些不可言說的職業本能如烈火般在顧楨心頭驟然熊熊燃燒，沖破了顧楨的喉嚨，叫他情不自禁地說道。
“妖丹！師尊，它的妖丹還在！”
就算顧楨現在還渾身無力，對妖丹的渴望也化作了實質，說話的聲音都大了許多。
明淵被顧楨突然變大的聲音震得腳步都頓了一下，總感覺看到了一千年以前自己那群修為尚且不算高，俸祿也不太夠用的師兄弟們的樣子。
明淵自己倒是不常用到這些身外之物，向來是站在一邊看著一群劍修提劍搶奪妖獸尸體的那個，此刻不由得反思自己給顧楨的零花錢是不是有點少了。
但是在顧楨忽然亢奮起來的隱隱催促中，還是不理解但是順從地走到了金楮獸的尸體近前。
玉振劍錚然出鞘，毫不抗拒，還帶了點急切地劃開金楮獸防御力極佳的腹部，精準果斷地尋到了丹田所在之處。
雖然看上去冰清玉潔，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漂亮模樣，玉振劍本質上也是一柄用以殺戮的利劍，從誕生了靈智的那一刻開始，就對血腥十分喜愛，只是運氣不太好，跟著的這個主人天天呆在山頂發呆打坐，不常出門去打斗，玉振劍也不敢提要求，只好跟著天天睡覺。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個沐浴化神巔峰獸血的機會，玉振劍幾乎是一頭扎了進去，在不耽誤正事的間隙中喝了個飽。
精血被玉振劍盡數吸收，余下的血液順滑地從劍身上滴落下去，在土地上聚成一個個小水窪，將皎潔月光反射出不詳的暗色。
被忽然出現的靈劍驚嚇的四散飛起的熒蟲不舍地在周圍躊躇，見沒人搭理它們，小心翼翼地靠近，也不敢再飛到金楮獸尸體上趴著吸了，便團團圍住了地上的血泊，伸出了柔軟的長長口器。
一顆瑩潤如玉的潔白妖丹被玉振劍反手就掏了出來，沒有一絲一毫的劃痕，纏繞了五道金紋，每一道都是一次進階的憑證。
明淵帶著隱隱地嫌棄，捏了好幾個清塵訣打到妖丹上頭，連帶著玉振劍都挨了好幾個，本來就涼絲絲的劍身更涼了。
交出妖丹後，玉振劍自覺地回到了劍鞘中，饜足地開始消化剛剛汲取的精血。
明淵用三根指頭夾住那枚妖丹，給顧楨摸了摸，順手就塞進了垂在自己身前的手臂上那只自從戴上後就再未取下的臂釧中。
“師尊不拿走它身上的材料嗎？”
顧楨好奇問道。
明淵腳步不停，向前走去，回道︰“先行趕路為緊，尚且不知襲擊金楮獸還能數招之間致其喪命的是何物，不便多作停留。”
顧楨一想也是，他們也不熟悉這塊地域，真遇上事兒了也對自己不利，遺憾地放棄了在腦子里換算這只金楮獸能值多少宗門貢獻點。
再往前走了一陣子，二人的視野逐漸變得開闊起來，已然站在了此處山林的高點。
明淵腳尖一點，輕巧無聲地躍上了一株挺拔松樹的尖端，放眼望去，遍野的深綠淺白一覽無余，包括山脈的走向。
以天上的碩大明月為參照物，明淵看了眼來時的路途。
“我們落腳于東北方，現在只需繼續往前去，穿過前方密林，就能正式進入南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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