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楨知道自己剛醒來還沒有兩個時辰，卻也迷迷糊糊地又有了困意。
好在明淵的懷抱很舒適，並不熾熱，帶著些溫涼。寬闊有力的臂膀和脊背將冰雪反射的刺眼天光盡數擋在外頭，從山澗吹來的冷風也絲毫透不進來。
青桐樹的無數枝葉在微風中互相摩挲，發出輕柔安寧的簌簌聲，像是夜里雨打窗欞的聲音，哄得顧楨額頭靠在明淵的肩頭，眼皮一點一點的閉上了。
把孤桐劍深深壓進地面的外力被風一吹就消散了，就像是從未存在過一樣。孤桐劍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從石頭里抽出來，一寸一寸地挪動著，鋒銳的劍身連一絲石屑都沒有帶出，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明淵感覺到孤桐劍在他背後輕輕踫了兩下，那條顧楨親手打的穗子很厚實，從他的脊柱上晃蕩過去，總愛叮鈴當啷發出踫撞聲的玉珠串也悄無聲息。
“他沒事，這是正常的。”
一只手帶了靈力，捂著顧楨的耳朵，替他隔絕了外界的聲響。
明淵垂眼看向鬼鬼祟祟從身旁伸出一個劍柄的孤桐劍，還是用氣音同他解釋了一句。
孤桐劍又晃了晃穗子，表示自己知道了，沒有再想對明淵動手，又靜悄悄地飛到了樹上，把自己卡進樹杈子里。
看著在自己懷里縮成一團睡得很沉，卻總是皺著眉的徒弟，明淵少見地嘆了口氣。
顧楨或許自己並無所感，可明淵等人早已經歷過從元嬰期到化神期的劫數，能明顯看出顧楨在氣海已經滿蓄到幾乎要溢出，根骨也被重新洗煉的近乎無缺的情況下，還不能自然地邁入化神期的緣故。
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劫數已經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到來了。
所以顧楨近來才會遮掩不住地表現出一些與往常不同的舉動，更加浮躁，或是更加的脆弱，也會感到莫名襲來的疲憊。
修仙修仙，修的是人的本心，顧楨缺的不是靈氣和天資，而是圓融的心境。
化神期的劫數正是與心境有關，按理來說應當在煉氣化神後才會逐漸浮出水面。
可顧楨心中有過于深重的執念難以消散，這才讓化神劫數提前來臨。
如果無法讓顧楨放下執念，那他的道途也就只能止步于化神期了。
或者和晏荊一般，生出心魔，執念難解，最終選擇墜入魔道，通過有違天和的邪路強行提升自己的境界來延續生命。
明淵輕輕揉按著顧楨的後頸，慢慢地輸送著溫和的靈力，撫平顧楨夢里泛起的漣漪。
顧楨只能模模糊糊記得自己做了個好夢，可具體的內容卻是怎麼樣都想不起來，剛想伸個懶腰，就感覺拱起的肩膀踫到了什麼。
一睜眼，就看到了一片被蹭得皺皺巴巴的青色衣襟，被扯開些許的衣襟底下是一片若隱若現的白色皮肉，鼓起一個優美的弧度。
余光中還有微微晃動的雪白發絲，像是蛛網一樣纏繞在自己的上身，有幾縷滑進了衣領，涼絲絲癢酥酥的。
“……師尊？”
在青桐樹下，顧楨能聞見更為清晰的來自草木的清新澀味，這股味道十分的醒神，終于將顧楨昏昏沉沉的頭腦給喚醒了。
明淵的聲音有些沙啞，從頭頂傳來，“嗯，怎麼了？”
因為額頭和明淵的肩膀嚴嚴實實地靠在一起，明淵發聲時聲帶的振動也好似通過挨在一起的骨頭傳遞到了顧楨的腦袋，把他的臉給振紅了。
顧楨撲騰了一下，想坐起身來，卻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後腰都被摟著了，限制了他起身的行為，只好抬起臉來，下巴抵在明淵的頸窩，勉勉強強才能看見明淵的表情。
“我睡了多久了？”
明淵听他這樣問，抬眼看了看天色，“快要酉時了。”
顧楨依稀記得自己上山頂來的時候不過是晨間巳時。
可明淵語氣平靜，面色也如水無波，就像是以一個十分不舒服的姿勢攬著顧楨睡了一整個下午的人不是他一樣。
感受到顧楨姿勢的變化，明淵摟著人的手臂放松了些，讓顧楨能換一個角度挪動，不至于把自己卡在狹小的空間里。
滑涼的發絲被風帶到了顧楨的臉上，輕輕拂過。
顧楨有些心虛，眼楮看樹看雲看地就是不看明淵，吞吞吐吐地說道︰“勞煩師尊陪我這麼久……我……”
明淵知道他想說什麼，沒等他說完就出聲打斷了顧楨的話。
“我沒有什麼事要做，不耽誤時間。”
顧楨鼓了鼓臉頰肉，小聲地“噗”出一口氣。
明淵放下手里正看著的玉簡，像翻烏龜一樣把顧楨翻了過來，讓他的後背貼著自己的胸膛，低下頭去看顧楨臉上的表情。
“怎麼了？還是很累嗎？”
顧楨感覺自己在明淵手上就好似沒有重量一樣，可以輕輕松松地端來端去，心中總有些怪怪的。
可後心處緊貼的胸膛中傳來了一陣一陣規律且有力的跳動，和自己的心跳逐漸趨同。
顧楨睡醒後原本莫名煩躁悶氣的情緒慢慢消散了，頗有些赧然。
人家都花了這麼多時間精力陪著自己了，怎麼還想對著人家發脾氣啊！
顧楨垂頭喪氣地耷拉在明淵身前，像是化成一攤的軟泥巴。
明淵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腰側軟肉，捏得顧楨癢癢的，有氣無力地掙動了兩下，但也無濟于事，根本無法逃脫魔掌。
清清淡淡的聲音從腦後傳來，卻把顧楨嚇得要原地起跳，“休息好了？那就起來練劍，你已經逃課很久了。”
完蛋啦！
等月上中天時，顧楨終于被放過，拖著化成一灘水的雙腳挪進了房間。
若非明淵願意讓他在明見山範圍內可以無視宗門規矩御劍下來，顧楨覺得自己能在山路上爬到第二天早上才摸得到弟子居的門檻。
快一個月沒做功課了，顧楨的肌肉早就松懈下來，更不要提今天明淵聲稱要給他化神期打下一個堅實的基礎，特地加大了訓練難度。
顧楨已經沒有力氣再去莫名其妙的難過和煩躁了，還有什麼能比泡一個熱水澡之後再滾進被窩更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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