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楨一下愣住了，疑惑問道︰“除妖？可我並沒有感受到妖氣啊。”
明淵只說︰“等會兒一問便知。”
農戶人家早晨起身都是極早的，更別提這時節正值春耕，王家夫婦老早就起身了，現在正在廚房里頭弄飯。
顧楨和明淵走出去打招呼時，就見夫婦二人仍舊是熱情地回應，神色卻縈繞了揮之不去的倦色，眼下有團團青黑。
顧楨問道︰“兩位昨夜是沒睡好嗎？看著有些精神不濟。”
王惜德剛撕了一塊剛蒸好的雜糧窩窩塞進嘴里，正要再夾一筷子炒莧菜，就听顧楨隨口問道，可能是急著答話，竟是不小心嗆住了，一下劇烈地咳嗽起來，從臉到脖子都憋成了紺紫色。
王娘子也端了一簸箕雜糧窩窩和其余的小菜進堂屋，被這架勢嚇得撒手就去拍王惜德的後背，卻收效甚微，眼見得王惜德眼楮都開始往上翻，王娘子著急得差一些就要哭出來了。
明淵站起身來，將一只手覆在王惜德後心，王惜德只感覺一陣寒流竄進了體內，喉嚨里不上不下的硬窩窩就不見了，氣管沒了阻礙，當即癱軟地大口大口粗喘著。
王娘子就看到那面容俊美卻氣勢冷厲的道長手心閃了些亮光，自家男人一下就好了，當即呆住，結結巴巴起來︰“多……多謝道長，這……這是？”
明淵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並不言語，卻是顧楨笑著說道︰“夫人莫怪，我師父平日里便不愛說話。”
隨後無波無瀾地解釋道︰“只是些平常的術法罷了，做不得什麼。”
王娘子這才算是緩過神來，她的視線反復在師徒二人身上移來移去，眼楮大大睜著，里頭竟帶上了一絲審視和羞愧，最後終于融為一抹堅決之意，竟是直接雙膝跪地，俯身拜了下來，額頭撞在地上，聲音有些許哽咽顫抖，卻仍舊鏗鏘有力。
“求仙長救救我們！”
王惜德看妻子都行了跪拜禮，腦袋還昏著呢，卻也干脆利落地跪在妻子身旁，一同求著。
明淵坐回凳子上，垂眼看去，卻一動不動，仿若夫妻二人的求告聲並未入耳。
顧楨從明淵身側探出頭來，看著磕頭的二人，忙出聲道︰“這是做什麼？快些起來！”
王家夫婦還想要求人，听見顧楨的話也沒有起來，仍舊跪著，只是直起了身子。
王娘子嘴皮子一顫，還沒開了口，眼淚水就跟珠子一樣滑下來，用衣袖子抹了一把後求道︰“我一雙兒女生死不明，求仙長救救小兒，要我當牛做馬也在所不惜！”
顧楨走到王娘子身邊，將她虛虛扶了起來，溫和道︰“若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夫人也該坐著好好和我師徒二人講得清清楚楚才是，跪著作什麼呢？”
等王家夫婦坐在桌前緩和了情緒，王娘子才開口，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仙長們下來的固溪山在王家溝南邊，不知北邊五十里還有一處高山峻嶺，名為無終山，約莫七八十年前，山里忽然出現了一個妖大王，自稱神通廣大，要周邊的村子每十年就送去祭品，否則就要讓這一帶的村子都過不下去。”
說到這兒，王娘子苦笑了一聲︰“原本誰也沒當回事，只把那些話作耳旁風吹過去了，誰料翻了年後，要種莊稼了，村子里都發現出了問題，種子要麼朽了，要麼被蟲蛀了，全村的糧種連一顆能種的都沒有。隨後就是河里的魚蝦都死絕了，全在水面上翻肚子，有人撈起來吃，第二天就肚子痛也死了。接著就是家里面的牲畜家禽，只留了滿地的血，一夜之間全不見了。還有井水突然變臭，老樹全都被燒了……”
“什麼怪事都出來了，把大家嚇得趕快收拾了豬牛羊出來，帶上香花鮮果，綁了箱籠抬上山去想求那大王饒命，誰知那大王現出身來，直說之前不恭敬，這點東西現在少了，三牲不夠，要添齊馬牛羊雞狗豬，只這些就算了，還要有一雙少年少女，一雙童男童女，少一樣都要作亂。”
顧楨挑挑眉，好奇道︰“那你們真的照做了？”
王娘子端著碗喝了口水，王惜德就續上自家妻子的話頭，說道︰“當時除了膽子小的，其他人也不願意，畜牲就算了，要自家兒女那還了得，當場就有幾個漢子撂挑子不干，嘴里不干不淨地大罵了一陣，甩頭就走。”
王惜德的臉上畏縮起來︰“結果，那幾戶人家隔了沒幾天，就全沒了，村里人進他們屋一看，被撕得滿地滿牆的血肉，連個全尸都拼不起來……這事兒過後，其他人就算是徹底嚇破膽了，只好按那大王的要求一一備齊送上山去。後頭果然風調雨順，連年豐收，到現在，這習慣也就延續下來了。”
顧楨收了笑，面容嚴肅起來︰“你們說要救命……是你的一雙兒女被選中要被送上山去了？”
王娘子眼眶發紅，苦澀地點點頭︰“……是，只是見二位仙長著實不凡，道骨仙風，便斗膽生了心思求一求，若是仙長能管，那便是立祠供奉也不為過。”
她笑了一聲︰“若是仙長也無計可施，那便最好早早離開，免得被那妖大王知道了來找你們二人麻煩。”
顧楨只問︰“那你的孩子呢？”
王娘子垂著眼，看不清神情，但話語中卻沁出了苦汁子︰“不能因為我們不舍就連累了家人和村子，過幾日到時間了，狠狠心送上去就是。”
王惜德緊緊握住妻子的手，就算是個身材高壯的漢子，也忍不住哽咽起來，落了淚。
顧楨嘆了口氣，轉頭看向明淵，只等他做下決定。
見明淵頷首，顧楨心里好笑，原本就發覺了不對要管這攤子，現在倒是擺起架子來了，卻也沒有揭穿他。
顧楨只溫顏悅色地對王家夫婦說道︰“你們便裝作不知此事的模樣，只等幾日後供祭品時我們一道上去，能幫的我們必定會幫，就當償還這收留之恩了。”
王家夫婦大喜，帶著滿臉的淚又不住地磕頭拜著，顧楨這下受不住了，連忙去攙，被王娘子攥著手不放，道了無數次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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