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起風了。
窗欞並未完全關上，留下了一道小縫隙，供浮雲燕每天鑽進鑽出，此刻鑽進屋內的風兒將挽了一半的碧色窗紗吹了起來，光暈爍爍，猶春于綠，明月雪時1。
玉兔已經走至天穹之巔了，顧楨此刻卻並未睡著。
一是白日間吃的丹藥好像似乎有一些太補了，顧楨到了半夜也是精神飽滿，閉上眼沒一會兒就睜開了，怎麼都沒法強迫自己睡著。
下次靈力虧空不嚴重的話，一定要記得先吃品階低的。
顧楨痛苦地想。
二是浮雲燕傍晚間溜了出去，現在還沒回來，顧楨既然現在睡不著，便準備等他回來再作休息了。
也不知道浮雲燕每天都干什麼去了，夜夜都要在外頭竄一大半的時間。
顧楨坐在桌前，手中捏了一枚玉簡，細細讀著里頭刻印的劍法，另一手並起雙指，做了個劍訣的手勢，正以指為劍，小幅度地按照劍法中的內容比劃著。
一點光暈在顧楨並起的指尖閃爍，屋內只點了一只蠟燭，那點劍意的光芒映亮了顧楨的鼻尖和眼珠，在房間內也造出了幾點星光。
“啾，啾啾——”
窗外傳來一陣輕輕的羽毛撲稜聲，伴著幾聲清脆的鳥鳴，一只毛蓬蓬的銀白雀兒就從窗縫里頭鑽進了屋內。
浮雲燕直直落在了顧楨的頭頂，變得有些鋒利的爪尖將顧楨的幾根發絲抓了出來，崩得顧楨頭皮隱隱約約的痛。
“啾啾？”
浮雲燕伸長了腦袋往下看，很是好奇顧楨半夜不睡覺在看什麼。
顧楨並未搭理他，而是繼續耐心地摹著劍法，一招一式都四平八穩，不疾不徐。
直到做完最後一式，顧楨才做了個收劍入鞘的姿勢，將玉簡往手心一握，就收進了芥子里頭。
顧楨這個時候才分出心神來給浮雲燕，抬手像拔蘿卜一樣將毛絨絨的小鳥握在掌心從頭頂拔了下來。
“你是不是長胖了？”
顧楨疑惑地看著手中的小鳥，問道。
往日間一手能把浮雲燕給完全握住，只留一個腦袋伸出來，現在卻有軟綿綿的肉並著更加豐腴的羽毛從指縫間溢出來，一只手也只能半握住浮雲燕的身體了。
浮雲燕一听就開始掙扎起來，一個翻身就從顧楨手中跳上了桌面，憤怒地大聲叫著。
顧楨只小小的笑了一下，伸手捏住了開合的鳥喙，這下浮雲燕只能從細細的鼻孔和喉嚨里頭悶悶發聲了。
“怎麼今天出去玩了這麼久？嘶——”
等浮雲燕終于沒有翻著白眼罵人了，顧楨才松開手指，卻被浮雲燕極快地叨了一下，帶了劍繭的指腹只一下就被叨出了一點血珠。
浮雲燕往桌下一蹦，就化作了人身，坐在顧楨身旁的空凳子上。
一雙入鬢長眉此刻微微懊惱的皺著，連帶著眼窩似乎都變得深邃了些，浮雲燕癟著嘴，伸手抓起顧楨被叨出血的那只手指。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出血，”浮雲燕輕輕用指腹抹去那點血珠，小聲說道，“疼不疼？”
顧楨其實都沒有什麼感覺，這點疼痛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但看著平日里高傲的雄鳥此刻耷拉了雙肩，小心翼翼地握著自己的一根手指，連踫一踫都怕讓顧楨疼起來那不知所措的模樣，心中倒是有些脹脹的奇怪情緒。
顧楨眼角帶了點狡黠的笑意，故意說道︰“好痛的，你怎麼這麼用力呀？”
卻只見浮雲燕一愣，整只鳥都變得灰了一個度，那頭在月色下總是瑩潤發亮的長發都不亮了。
顧楨正在心里偷偷地笑，卻幽幽怨怨地看了一眼浮雲燕，與他對視一眼，又立刻將目光移開，做出了十足的傷心模樣。
下一瞬，顧楨感覺指尖一熱，隨後便是溫暖濕潤的感覺，那一點傷口被什麼柔軟濕滑的東西磨蹭了兩下，一息不到的時間就愈合了，連一點白痕都沒有留下。
顧楨悚然一驚，猛地轉頭回來，就見浮雲燕低垂著雙目，銀白發絲從兩頰邊流瀉下來，在夜風中微微晃蕩，臉頰肉卻鼓鼓的，雙唇抿起，含住了顧楨的手指。
那點傷口在顧楨的最下頭一節指腹上，浮雲燕直接含住了一整根手指。
顧楨下意識地想把手給收回來，手腕卻被浮雲燕牢牢牽住，指尖不受控制的蜷縮，圓潤的指甲就不自覺地摳撓了一下浮雲燕溫潤的口腔。
脆弱柔軟的口腔粘膜被指甲撓了一下，讓浮雲燕忍不住哼出了聲。
這聲輕哼傳入耳中，顧楨一下驚醒過來，手指僵住了，崩得直直的，生怕再踫到哪里。
“……你快松手，我不痛了，真的好了。”
浮雲燕輕輕瞪了顧楨一眼，舌尖又卷了那根手指一下，這才松開了手，看顧楨臉紅地滴血一般急匆匆收回手指，將手背在身後用衣擺使勁擦了擦。
“快休息吧，時辰不早了。”
或許是因為那一下摳撓，浮雲燕此刻的嗓音並不似平常清亮，而是有些沙啞低沉，像是用小勾子在顧楨的耳道里輕輕勾了一下，莫名的麻癢。
顧楨眼楮都不知道往哪里看了，只能胡亂的嗯了兩聲，將外袍利索脫掉，只留里衣，洗漱也不洗漱了，直接捏了個淨塵訣，就直接往床榻上一撲，扯了被子往上一拉，左翻右翻，就把自己裹成了個只露出眼楮額頭的被子卷兒。
浮雲燕慢悠悠地走了過來，把顧楨頭兩邊的被子角往里頭掖了掖，這才揮揮手滅了燈。
原本沒什麼睡意的顧楨感受著浮雲燕倚靠在床頭上，一只手放在他的身側，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拍著，腦子里亂如絲麻，卻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听著顧楨逐漸變得綿長的氣息，浮雲燕的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一個笑意來，卻抬手一擋，精準地抓住了從背後襲來的一柄寒玉雕就的玉白長劍。
“你是不是有病？”
浮雲燕偏過頭去，翻了個巨大的白眼，沒好氣地用氣音罵道。
明淵在黑暗的房內只有一雙剔透眼楮反射著皎潔月光，聲音仍舊平靜無波︰“你剛剛在做什麼？”
浮雲燕反應過來明淵也感知到了剛剛發生的事，露出一個得意的笑來，連眉梢都揚了起來。
“你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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