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弟子原本吵吵嚷嚷的，見諸位尊長憑虛而來，當即止住了話頭，整齊劃一地沖三位真君行禮。
看著面前幾十名朝氣蓬勃的青年修士，便是玉嶠真君那張向來嚴厲的臉上也不禁露了些滿意的笑顏來。
曜辰真君立在當中，只輕輕一揮手，便有道道清氣將躬身下去的眾位弟子給扶起身來。
“諸位于我門中修行皆久，今能于此相聚，皆有小成，當知道之于心也，猶火之于人目也。身處幽室，目難以見，及設盛燭，則百物彰矣1。”
“故，索物于夜室當用火，索道于今世當篤行2。諸君伏魔衛道日久，卻困于一地，少見得五州之內英豪輩起。乾坤清氣不常有，白日飛上青天來3，久藏器于身，此時正好動?。”
“願諸君此行攜意氣凌霄，得意歸來！”
弟子們垂首听訓，到最後，只覺得胸中也滿是披霄決漢之豪情，恨不得能立刻攬盡魁首，聞名五州，讓宗門也與有榮焉，齊齊大聲應是。
“弟子必不負所托！”
玉嶠真君手扶腰後重劍，沉聲道︰“此行當有凌雲志，但也切莫置自身安危于不顧，當時時小心，步步留意，以報師長宗門撫育之情。”
“時辰已不早了，出發吧。”
說罷，玉嶠真君放出專為宗門大批出行所用的飛舟，掌中小核于空中徐徐變大，直有近百丈方才停止。
玉嶠真君與稚陽真君衣袍擺動，御風而上，在二層的甲板上站了，只看著底下的弟子們笑而不語。
以方徐黎、顧楨、燕渥春和張青池四名主峰親傳弟子為首，運起身法躍上懸停半空的飛舟，隨後內門弟子依次上來，有些身法練得差的也被身旁同門提著帶了上來。
飛舟穿過雄偉高大的白玉山門，徐徐向外駛去，在出了凌雲道宗覆蓋千里的護宗大陣後飛舟上的防御陣法開啟，流光屏障將飛舟包裹在內後驟然提速，于雲海之中如巨鯨巡游，劃破一道青色長空。
船上的艙室居所早就劃分好了歸屬，弟子們挨個去找自己的房間就行。見兩位真君進了二樓寓所後閉門不出，弟子們也沒有了什麼在船上玩耍的想法，都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頭開了聚靈陣，爭先恐後地修行起來。
顧楨正想偷偷眯一小會兒，卻被燕渥春一把推開房門，挾著臂彎一路拉到甲板上那處習劍場內，顧楨還未走近就遙遙見方徐黎和張青池早就等在場邊了。
“師姐，剛上船就要切磋嗎？”
顧楨找了個場邊的台階，掀了衣擺就一屁股坐下，伸直了一雙腿，兩只腳立起來一搖一晃的。
燕渥春翻了個白眼，將啼鶯劍直接拔了出來，雪亮亮的劍身反射了日光，晃得顧楨眼前一陣閃光。
“我練了一套新劍法，卻總是有些不得要領，天天閉門造車也無甚大用，還不如多切磋幾回，其他弟子不常交手，我估計也體會不出什麼來，好了——誰先來？”
顧楨裝作被閃了的眼還沒好，閉著眼楮低著頭假模假樣地揉來揉去，只當沒听到燕渥春的話，方徐黎也背著雙手，立在船舷邊上看底下白雲飛速而過，燕渥春暗自咬牙，目光鎖定了找不到事情可以掩飾的張青池。
張青池只好泄氣，喚出霞紅劍，磨磨蹭蹭地走到燕渥春身前一丈處，拔劍出鞘，原本有些無奈的眉目也隨著劍身出的愈多而顯露鋒芒傲氣之色。
“師姐下手可千萬要輕些，過兩日還得見人。”
張青池說罷，劍也全拔了出來，二人眉目一凝，即刻交起手來，錚錚之間，迅捷似電，猛烈如虎。
等氣勢如虹後，燕渥春方才使出她新學的劍招來，一時間原本剛硬的劍鋒變得柔婉和煦起來，好似噴薄的烈火驟然化作一縷春風，迸濺的火星也成了隨風而下的花瓣。
張青池被這一轉變驚了一下，眉頭挑起，面露詫異，一邊應對著不曾在燕渥春身上見過的劍勢，一邊感嘆道︰“師姐這劍招可真是……”
方徐黎也早就站在了顧楨身旁一起看著，聞言笑著接上了張青池沒說完的話︰“出乎意料。”
顧楨把腿曲了起來，免得場內交手間揚起的罡風波及到他，此刻手肘撐在膝蓋上，捧著臉，看得津津有味。
“是啊，與燕師姐平時的作風大相徑庭。”
張青池的劍勢本就少有剛烈，更為婉轉，恰如天際紅霞，此刻與燕渥春對上，二人倒還算是勢均力敵，但也是因為燕渥春尚且還不適應這劍法的緣故，她天性剛硬，若非生死之戰，張青池與之對上總是要少了幾分優勢的。
燕渥春這時也分不出心神，頭也不回地大罵︰“少說風涼話，等我練成了的，你們誰都跑不掉！”
張青池手上劍勢一轉，如雲似霧般飄搖流散，將燕渥春的劍光裹藏在內，啼鶯劍竟一時掙脫不出。
燕渥春道了一聲好，當即手腕一抖，柔婉劍法當即變得洋洋浩大，破竹般破開了張青池這一式劍招。
二人點到即止，手腕翻轉，將劍身藏于身後，貼著手臂而放，劍尖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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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渥春嘻嘻笑著，橫了三人一眼，問道︰“如何？”
張青池體會最深，思索道︰“師姐這兩招倒不像是一套劍法內的，氣勢相背，倒是有趣。”
方徐黎也道︰“但兩式之間轉換自如，絲滑順暢，並無凝滯之感。”
燕渥春挽了個劍花，又使了兩招出來，行動間先是蕭蕭瑟瑟，又有幾分寂寥。
顧楨這一下倒是想起來了，他曾在明見山的藏書閣里頭讀到過相似的劍法。
“是四時劍法？”
燕渥春睜大了一雙杏眼，朝顧楨看過來︰“顧師弟也習過？我還是從我師尊那里翻到的手抄本呢，見獵心喜這才試著學了學，卻也只學到此處，再不得進了。”
顧楨搖搖頭，老實說道︰“我只是讀過，並沒上手學，當時看這劍法四時流轉，暖清寒暑齊備，又融融和諧，就多看了幾遍。”
燕渥春惋惜地嘆了口氣︰“也是，你劍意還未成，旁的劍法學多了學雜了也不太好。”
她又像是想起什麼來一般，興致勃勃地湊過來，同顧楨咬著耳朵︰“誒，你那頭看得都是歷代劍尊批注過的，快給師姐透點題，諸位劍尊都是怎麼點這四時劍法的？”
顧楨想了想，說道︰“只是寥寥幾句罷了。”
“春主生是以春氣愛，夏主養是以夏氣樂，秋主收是以秋氣嚴，冬主藏是以冬氣哀。愛氣以生物，嚴氣以成功，樂氣以養生，哀氣以喪終，天之志也。法此，以取天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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