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界,郭北縣和芙蓉城的官道正中間,懸掛著一個干尸,被彩色的坐墊包裹起來,風一吹搖搖晃晃的,烏鴉來啄食了,干癟的眼珠成了枯萎的水晶球,味道很奇怪,像在干嚼生石灰。另一只眼珠被烏鴉嫌棄的啄到眼眶外,耷拉在臉上。幾只野狗奮力向上撲咬,卻怎麼也撲不到嘴里。
王三日早就有了準備,他在天還沒亮,就收到了消息,並且在現場查看是怎麼回事,順帶用黑玉令錄下來自己勤勉的證據。
許多差役和新近提上來的書辦們大呼小叫,指揮一眾都頭班頭,並底下差人忙碌著布置和封鎖現場。
“有誰認得那具尸首啊?”王三日揉了揉睡眼,他今天一定要精神些。
“好像是個書辦,王書辦。”一個差役送過來茶水。
“嘿,也姓王啊!挖個坑埋了吧。”王三日拿茶水漱了口,招呼幾個人給他鋪了個墊子,他趴了上去,準備再眯一會兒。
沒多久,芙蓉城的兩匹快馬就到了。
被六個身材高大的差役攔住,生生拖拽下來。
那兩人說“我們是找冷捕頭的,是來視察協辦的。”
王三日道“本縣縣令在此防詭氣。”
說完,讓幾個人搜了兩人的身,看這兩人目前沒有異常,便揮揮手將他們放了過去。
在雞叫後,冷羅剎、張別,還有一眾小捕頭都騎著快馬來到了這里。
王三日故作忙碌後有些疲憊的樣子“諸位大人遠道而來,我是遠迎,沒想到,你們卻先一步到我的城池里去了,下官正在查詭氣。”
冷羅剎也沒有下馬,看起來有些趾高氣昂“有亡命雙煞的線索了嗎?”
王三日道“我已連日成立了專門追查亡命雙煞的小組,每日向我報告消息,目前查得昨夜有人蟄居稻草堆中,還非禮過路女子,後來沒了音信。一個小隊往北寨去了。”
芙蓉城的捕頭們沒有言語。但李長舟的表情顯然帶著擰巴。
王三日道“那兩個亡命徒當真是窮凶極惡,昨天,我已經清剿了資助他們的北寨匪窩,斬首頗多,將北寨一眾匪徒全部覆滅。料想,那兩個亡命徒是餓極了,才到芙蓉城去作亂的。”
冷羅剎快速抓住王三日的話柄“既然早就有所行動,當時為什麼不封鎖城門?”
王三日也靈機一動,快速反應“城門控制得當,只是北寨往芙蓉城另有數條小路,我也都已經封控,那兩個亡命徒一定是爬山,走的野路,跳的崖路,我派了三十多組搜尋隊,都被那二人躲開。”
事實上,這個王三日只不過是到北寨去露了個面,其余工作都沒有做,但成果的確是略微有些,三分真七分假。當場編出來的這些話,也無從查證。不過他知道,如果稍微有些鍋從無名處落在他的腦袋上,可能是要背罰的。
芙蓉城來的捕頭們也只好當真。
冷羅剎又問“王縣令,這個尸首,你準備怎麼查?”
王三日道“干尸絕不可能一夜之間冒出來。因此,可能是詭異所為,我郭北縣可能有被詭異入侵的風險。我已找來道門的高人,他們對付詭異還是很有一手的。還未請示上頭,這樣做是否合理啊?”
冷羅剎哼的一笑“怎麼做是你的事,該找人找人,該追查就追查,不過我好心提醒一句,詭異復甦,如果郭北縣也中了招,那王縣令要當心些仕途。”
王三日千恩萬謝的寒暄了客套話,無非是,冷女俠你懂我啊!我們郭北縣就是城郭北邊的意思,是要為芙蓉城盡心盡力排憂解難,是城北屏障一類的奉承話,將芙蓉城來的捕頭們一路請到酒樓里去不題。
卻說,道門里的王永祥恰好接了仵作任務,他要去檢驗那個尸首。
王永祥的夫人,叫王二 ,坐房中淚洇洇的,不讓王永祥去當仵作,怕也染上詭氣。她是個農婦,听王永祥說過,以前是寫作世情小說的。但是她根本就不懂什麼叫世情小說。
她只知道把農作物收獲了,一天餓不著就算一天,她很少下地,卻支使王永祥下地。王永祥樂在其中,一雙白淨的握毛筆的手,成了粗糙的扛鋤頭的繭子面。
還好她知道詭異要命,她從城郊的農婦處打听得,便擔心起王永祥來。如今王永祥甚至說要去驗詭尸,她慌作一團。
王永祥跟她解釋隱典派是個門派,自己從認識丁蚓那天起,就將自己的一條命賣給這個門派了。王二 討厭丁蚓,一個酸腐的讀書人,甚至都不識五谷。她總覺得有一天,丁蚓會害死王永祥。
有一日,丁蚓發起了全幫派活動,要挑選兩個精英跟他進深山采參,順便抓怪。她把王永祥鎖在屋里,愣是沒讓去。後來,那兩個精英果然都被丁蚓間接害死了。
王永祥咳嗽了兩聲,站在王三日邊上。他穿著一領寶藍色的長袍,頭戴黑色瓦楞帽,背後是大黑披風,一副書生打扮。
他手里扛著一本大書《隱典派私藏妖異全編不外傳》,一邊對比著尸首的形狀,一點點在書中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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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羅剎鄙夷的瞪眼“這書呆子靠譜嗎?”
張捕頭納悶“這是個啥?”
“你?”王三日在一邊挺個大肚子,背著手,探著腦袋看著王永祥的紫棠面皮,愣住了“半年前,我在松寬潤洞樓抓鏢客,里邊有你吧?當時你不是說自己是個種菜的嗎?這半年讀書啦?考秀才了?”
王永祥瞥了王三日一眼“當時我在地頭勞作,是被一陣妖風攝去的,不關我事,我有妖風體質。”
說著,他檢索到了一些信息“這男子是人,身上不帶詭氣,卻是被詭異采補後脫相且不成形。從他身上衣服看,是被指甲嘩啦破了很多處,沒有掙扎跡象,純屬正常摩擦,並非仇殺,乃是心甘情願,所以沒有怨念,詭異沒有刻意針對他,所以也沒有新的詭氣生成。”
王三日擦了擦汗“這就好,這就好。叫王導沖來,讓他繼續防詭異吧!”
冷羅剎一听名字,心里突突跳了起來“誰?”
“是不啊那日在稻草里……”李長舟問。
“滾!”冷羅剎辯道“稻草里什麼事都沒有。那王導沖純純就是個廢物。他的力氣還沒我大,被我揍了一頓,記住沒?”
王導沖卻已經到了“哎……俺找俺昨日新納的小妾。”
“?”眾人滿臉問號。王三日一個勁兒對王導沖使顏色,生怕他說錯話把冷羅剎惹急了。
王導沖徑直對冷羅剎走了過去“冷姑娘,緣分天定。我……”
“滾!”
“你只能當妾,因為我已娶過妻了,她不比你細膩。”
“惡心。”冷羅剎上去就一拳,打在王導沖臉上。
王導沖說“打在你身,痛在我心,你的拳頭疼不疼啊!我……”
王三日不再理會這些,在原地來回踱步,心想,如果只是防備詭異入侵的話,太過被動。為了粉刷他的成績,也好早日加官進爵,王三日心生一計,這年頭老百姓最怕的兩件事,一是饑荒,二是詭異。路上的人為了半碗米飯就把人打死了。多要命,既然詭異有王導沖負責,不如自己也開倉放糧,大肆宣傳一番。想到這里,王三日心情舒暢,自己可以在這群芙蓉城來的人面前一展帥氣功績,也許冷羅剎就會把這件事稟告芙蓉城主。
可是就在他宣布決定時,王導沖已經在和王永祥鼓搗什麼東西了。而一眾捕快,也被吸引過去。
就看見王導沖正在寫字“我為陰陽法王之後繼者,詭雲上御大銃內丹清根飛拳莽漢、十地布局斬殺生靈吞陰陽善惡小行斷義死極活貓衛道伏魔伏詭大團主、太虛大道山仙黑煞弒天絕力壓七罪煉魄法王總掌八元大真人未來境暴虐帝君王導沖。某年月日,本王敬告地下丞,有郭北縣書辦,死于詭異花下風流,上天無路,只得前去你處,請在幽冥保持現有待遇不變。”
王永祥看完這文,拿在手里端詳了一番,點點頭“可以了,這樣一來,我們就算把書辦魂魄接引走了。”
王導沖也起疑,難道這樣就能把他送走?自己悄悄開了法眼,把手放在那死去的書辦手腕處,開眼遙視,徑至于幽冥。
那一邊天色黯淡無光,黑雲被風吹不干淨,反而更添昏黃之顏色。四處啥也听不見,沒有一點人的動靜。那王書辦得了不少紙錢,懷里揣著那篇通行文,到了路邊去買涼菜。
王書辦口渴的很,按照他在陽間的習慣,這時候一定要喝點熱水才行。而且必須得是六十度以上的,把嘴放在杯子邊兒,呲溜呲溜一口接一口的吸,要多愜意有多愜意。
他希望在陰間也能如此,恰好看見路邊那個賣涼菜的詭正在生火做飯,地下柴火燒的很旺,就等了半個時辰,也不見鍋里水開。
王書辦眼淚都下來了“我這是真的來到陰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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