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還沒干透,楊進京蹲在村委會門口的石碾子上抽旱煙,灰白的煙霧在朝陽里打著旋兒消散。
會計王有財佝僂著腰湊過來,汗津津的腦門在晨光里泛著油光。
"楊支書,縣里督查組明天就到。"王有財的嗓音像被砂紙磨過,"說是要查咱們夜校的"政治傾向問題"。"
煙鍋子在碾子上重重一磕,濺起幾點火星。
楊進京眯起眼楮望向村口新刷的標語——"建設精神文明,共創和諧鄉村",紅底白字的橫幅在風里輕輕晃動。
"查夜校?"楊進京冷笑,"教識字打算盤能有什麼政治問題?"
王有財的腳尖在地上碾來碾去︰"听說......有人舉報咱們夜校晚上聚眾讀禁書,文藝隊排演黃色小調......"
"放他娘的屁!"
一聲暴喝嚇得屋檐下打盹的老貓竄出去老遠。
楊進京的指節捏得發白,他分明看見王有財的眼珠子往右上方瞟——這是人說謊時的下意識動作。
晌午的日頭毒得很,楊進京卻蹲在村檔案室里翻得滿頭大汗。
泛黃的會議記錄本上,舉報信提到的"七月初三夜校異常情況"那天,分明是縣農技站來講授棉花種植技術。
"爹!"魏紅霞端著涼茶推門進來,兩個孫子像小尾巴似的跟在後面。
大孫子楊小軍舉著個作業本︰"爺爺!夜校老師夸我字寫得好!"
楊進京摩挲著孫子毛茸茸的腦袋,突然怔住——作業本扉頁蓋著個鮮紅的"東八里莊夜校"印章。
這個細節像閃電般劈進他腦海︰舉報信里提到"夜校私自刻制公章",可這印章明明是......
"紅霞,這章是誰蓋的?"
"周老師呀。"魏紅霞用毛巾擦著孩子臉上的墨漬,"就是縣一中退休的周校長,現在管著咱們夜校的教務。"
楊進京猛地站起身,茶碗" 當"砸在地上。他想起來了——周校長當年在縣一中當副校長時,跟劉副縣長是死對頭!
傍晚的曬谷場上,文藝隊正在排練新節目。
鄭衛國的閨女——如今已是梳著大辮子的姑娘了,正領著婦女們跳《豐收舞》。紅綢子甩得嘩啦啦響,看得老漢們咧嘴直笑。
"停一停!"楊進京突然跳上打谷機,"明天縣里領導來檢查,咱們得加個新節目!"
他從懷里掏出個皺巴巴的劇本︰"這叫《誰不說俺家鄉好》,紅霞,你演媳婦,張翠花演婆婆,李桂蘭演小姑子......"
人群里的王有財突然咳嗽起來︰"楊支書,這......這合適嗎?"
"怎麼不合適?"楊進京笑得意味深長,"咱就演個家長里短,又沒光屁股下河!"
第二天晌午,三輛吉普車卷著黃土開進村。帶隊的馬科長板著臉下了車,眼鏡片後的眼楮滴溜溜亂轉。
曬谷場上搭起了臨時戲台。當馬科長看到節目單時,臉色突然變了——原本報備的《南泥灣》變成了《誰不說俺家鄉好》。
鑼鼓聲中,魏紅霞扮演的媳婦扶著婆婆上場︰"娘,您腿腳不好,俺扶您去夜校听課!"
"去啥去!"張翠花甩開她的手,"有人舉報夜校教壞小媳婦!"
台下一片嘩然。馬科長"騰"地站起來,卻被楊進京按回座位︰"領導別急,好戲在後頭呢。"
只見李桂蘭扮演的小姑子蹦跳著上場︰"嫂子!查清楚了!是有人眼紅咱家評上五好家庭,故意造謠呢!"
戲演到高潮時,劉三突然扮作村干部沖上台,舉起個喇叭喊道︰"鄉親們!舉報信在這兒!字跡比對結果出來了!"
全場瞬間死寂。楊進京緩緩起身,目光像刀子般刮過觀眾席︰"真巧,這字跡跟咱們村年底分紅賬本上的簽名一模一樣。"
幾十道目光"唰"地射向縮在角落的王有財。會計的禿腦門上瞬間冒出豆大的汗珠,手里的搪瓷缸" 當"砸在腳背上。
"我......我也是被逼的!"王有財癱在地上嚎啕大哭,"劉副縣長說要是我不配合,就查我兒子在縣運輸隊吃空餉的事......"
曬谷場上炸開了鍋。鄭衛國抄起扁擔就要沖上來,被楊進京一把攔住。
"鄉親們!"楊進京的聲音壓過喧嘩,"咱們村富起來靠的是什麼?是團結!今天這事說明什麼?說明有人見不得咱們過好日子!"
馬科長早就溜得沒影了。周大虎領著夜校學員把曬谷場圍得水泄不通,不知誰先喊了一嗓子︰"王有財滾出東八里莊!"
"等等。"楊進京舉起旱煙桿,"有財啊,你兒子在運輸隊一個月掙多少?"
"三......三十八塊五......"
"這樣。"楊進京掏出鋼筆,"明天讓你兒子回村,磚窯新買的卡車正好缺司機,月工資五十五,獎金另算。"
王有財呆若木雞,突然"砰砰砰"磕起響頭,額頭在黃土里蹭出血印子。
當晚的村委會燈火通明。王有財交出了一沓材料,里面詳細記錄著劉副縣長指使他收集的"黑料"——從夜校教材到文藝隊服裝,甚至包括楊進京家頓頓吃肉這樣的"奢侈作風"。
"老楊,這事沒完。"趙建國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警服肩章上的星徽在燈下泛著冷光,"劉副縣長背後還有人。"
楊進京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曬谷場上的橫幅在夜風里獵獵作響,隱約可見"文明"二字。更遠處,新蓋的紡織廠輪廓像頭蟄伏的巨獸。
"我知道。"他摩挲著煙桿上的裂紋,"二十年前修水庫那會兒,地區專員的兒子......"
話沒說完,村口突然傳來刺耳的剎車聲。張虎滿臉是血地沖進來︰"楊哥!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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