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書記趙敏的辦公室飄著龍井茶的清香。紅木辦公桌上，一封匿名舉報信躺在文件堆最上方。信封的郵戳顯示“玉河市中山路支局”，火漆封口處沾著半片茶葉。
秘書小周端著茶杯進來時，趙敏正用象牙柄的裁紙刀挑開信封。信紙滑出來時帶出一張照片︰天美集團總裁秋雨燕和青河縣羊鎮黨委書記秦風在鎮政府走廊里，兩人的手在文件交接時被拍得像在緊握。底下附了張a4紙，打印著“溫泉項目利益輸送協議”，條款里還標著2011年廢止的舊合同法條目。
“通知紀委張立民書記過來。”趙敏摘下眼鏡，在文件右上角唰唰寫下批示，“成立專項組，從嚴從速。”
秘書小周瞥見“從嚴從速”四個字寫得力透紙背，拍照存檔時特意把鏡頭對準了縣委書記趙敏身後那排鎏金相框——最中間是她和省領導視察工地的合影。
紀委書記張立民捏著通知單走進第三會議室，四個年輕干部齊刷刷站起來。他點了點桌上的檔案袋︰“小王負責物證鑒定，小李帶人去鎮政府調監控，老陳跟我走訪證人。記住，所有進展必須經我簽字才能上報。”
走廊拐角處，檔案科的老周湊過來遞煙︰“張書記，要不要把去年趙縣長那案子的人調來？”
“用新人干淨。”張立民推開打火機，煙卷在指間轉了個圈，“你把溫泉項目的招標檔案重新歸檔，標書編號對不上。”
紀委書記張立民用鑷子夾起照片邊緣︰"防汛沙袋編號b0715，調取6月物資台賬時注意兩點——"他豎起兩根手指，"一要核對報廢單簽字人是不是防汛所長李建國，二要看領用登記有沒有前縣長趙天洪的批示。"
紀檢員小王抱著檔案袋沖到門口，又被張立民叫住︰"等等！先去總務科領個物證袋，別用手直接踫台賬原件。"
青河縣紀委副書記陳清端著咖啡杯湊過來︰"張書記，要不要先找秦風書記談話？"
"急什麼？"張立民把照片塞進透明封套，"先把舉報材料來源查清楚，文化館監控錄像調到了嗎？"
"技術科徐科長說他們用的還是磁帶錄像機，回放要找老式播放設備。"陳副書記壓低聲音，"劉德貴上個月剛把文化館監控系統招標給自家小舅子的公司……"
"那就更要查！"張立民突然提高嗓門，"給公安局發協查函，讓他們派兩個懂磁帶的技偵過來。"
鎮長叢麗麗的高跟鞋聲在走廊里敲出急促的節奏，黨政辦主任劉文抱著文件追上來︰"縣紀委要調半年的黨委會記錄，財政所問原始票據是裝箱還是裝鐵皮櫃？"
"三樓小會議室的空調壞了多久了？"叢麗麗突然剎住腳步，"馬上找後勤科修好，再搬四台電風扇過去。財政所的票據用防潮箱裝，鑰匙你親自保管。"
劉主任擦著汗點頭，又掏出一份文件︰"這是秦書記上周簽的防汛物資采購單……"
"所有涉及秦風書記的文件單獨歸檔。"叢麗麗推開檔案室鐵門，銹蝕的鉸鏈發出刺耳聲響，"2012年的防汛值班表放在哪兒？"
"最里面第三個鐵櫃。"檔案員老孫舉著手電筒，"叢鎮長，紀委要查的是6月份，您怎麼連1月的都搬？"
"完整的年度記錄才能體現工作連續性。"叢麗麗抽出三本裝訂冊，"把這些和黨政辦會議紀要交叉對照，半小時內整理好放小會議室。"
秦風把沾滿泥漿的雨靴甩在石階上，防汛所長老李端著搪瓷缸湊過來︰"縣里來的電話？听著不像好事。"
"正常工作檢查。"秦風擰開礦泉水澆在手上，泥漿在水泥地上匯成小窪，"把6月15號的搶險記錄復印三份，記得讓當天值班的聯防隊員簽字確認。"
老李的搪瓷缸停在半空︰"現在就要？"
"現在就要。"秦風掏出震動的手機，掃了眼張立民的來電顯示，"再準備兩份防汛物資台賬，從領用記錄到報廢單全鏈條復印。"
他走到堤壩背風處接電話，江水聲裹著對話碎片飄散︰"……理解，我下午三點前回鎮里……不，不需要派車，我騎摩托回去。"
林妙雪盤腿坐在床鋪上，筆記本電腦散熱扇嗡嗡作響。天涯論壇的帖子截圖鋪滿屏幕，她突然抓起手機︰"師兄，你們律所處理過網絡誹謗案嗎？電子證據固化是不是要先做哈希值校驗？"
電話那頭傳來翻紙聲︰"你要幫誰維權？"
"一個朋友。"林妙雪指尖劃過秦風搶險的照片，"他現在不能直接報案，我想先做證據保全……明白，我這就去信息中心開vpn權限。"
她跳下床時撞翻了水杯，濕漉漉的襪子在瓷磚上踩出水印。法學院校友群突然跳出消息︰"網絡誹謗立案指引已發郵箱，注意保密。"
縣委書記趙敏的羊皮底皮鞋突然轉向，紀委書記張立民抱著檔案盒在消防栓前"恰好"駐足。
"羊鎮最近招商力度不小啊。"趙敏的珍珠耳釘在頂燈下晃出光斑，"听說溫泉二期要引進外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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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立民把檔案盒往上托了托︰"紀委只查問題，不干涉經濟發展。"
"查清楚也是對干部負責。"趙敏翻動手中文件，露出"溫泉二期規劃"的標題頁，"秦風的問題查的怎麼樣了？"
"辦案細節現在不便透露，等查清楚了我專門給趙書記匯報。"張立民後退半步，"趙書記要是掌握線索，可以正式移交紀委。"
保安老張的手電筒光柱掃過電腦主機︰"這台機子晚上九點後就沒人用……哎？出風口怎麼是熱的？"
紀委技術員小吳戴上手套︰"麻煩把昨晚的出入登記表拿過來。"他按下開機鍵時，突然扭頭對小王說，"錄像機準備好了嗎？全程記錄取證過程。"
屏幕亮起的瞬間，老式xp系統的開機音在空蕩的電子閱覽室回響。回收站里未清空的psd文件被拖進物證袋時，小王突然叫道︰"快看這個圖層！舉報照片的原始背景有文化館宣傳欄！"
林妙雪的同學李力在青河縣清風網吧的37號機前縮成團，vpn進度條卡在92不動。管理員敲了敲隔板︰"包夜到點了！"
"再加十塊錢。"她摸出濕漉漉的百元鈔，"麻煩把空調調低兩度。"
論壇後台數據包解壓完成的提示音響起時，她突然抓起u盤沖向打印機。泛黃的a4紙吐出來時帶著焦糊味，首行ip地址赫然是"192.168.1.15"——青河縣文化館局域網段。
秦風打著手電核對砂石包堆碼高度，手機突然跳出林妙雪的短信︰
"ip源已鎖定，物證線索已加密上傳紀委舉報平台。早點休息。"
他望著江對岸零星的燈火笑了笑，把手機塞回兜里時摸到半塊壓碎的壓縮餅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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