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彼時的歐洲尚未全部淪為廢土,即便遭遇過天災級災厄的襲擊,日不落和高盧等一眾殘黨還在苦苦支撐。
    萬象小隊奉斫木之刃的命令,出于人道主義對其伸出援手,卻因為一系列緣故,差點全部戰死異國。
    天樞小隊正在執行別的任務,無法脫身,迫不得已,斫木之刃只得派出瑞象小隊前往歐洲進行救援行動。
    那一次的事故,斫木之刃將事後報告列入絕密檔案,除了幾位核心高層外,無人知曉其詳細始末。
    他們只知道,萬象小隊有兩位隊員戰死異國,而瑞象小隊也填進去一位孟章神君。
    夏妄是被突然通知前往斫木之刃報到的。
    瑞象小隊的每一位成員,都會提前尋好繼承人,這是人盡皆知的,不過夏妄的前輩——那位戰死的孟章神君,並沒有將她帶在身邊,培養她成為自己的繼承人。
    好像只是給了她繼承人的身份,卻沒有教導她繼承人該做什麼。
    她不知所措。
    站在斫木之刃帝都總部的會議室里,除了幾位瑞象小隊的成員外,其他人無一例外都是斫木之刃的核心高層。
    他們臉上都充斥著悲痛,會議桌上擺放著一桿暗青色長槍,槍身環繞著一條栩栩如生的青龍,而在長槍旁邊,則是一枚青翠的晶石。
    青龍本源,蒼翠生息。
    夏妄心中充斥著不安與緊張,眼前的這些大人物把自己叫過來,她也猜測到是繼任孟章神君一事,但他們眼下似乎在為某件事爭吵,並未理睬夏妄。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該干些什麼,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
    “繼任孟章神君一事,我認為還有待商議,雖然她是指定的繼承人,但孟章神君意義非凡,是你們小隊的支柱之一,她太年輕了,恐怕難當其任……”
    這是某位斫木之刃高層的意見。
    夏妄不會忘記,那個有著一頭紅色長發的姐姐,強忍著悲痛豁然站起,椅子腿在光潔的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她下頜緊繃,眼角通紅未干,聲音卻像淬火的鋼鐵,砸在每一個人耳邊,“重議?!建明躺在那里的時候,就是用最後一點力氣確認了夏妄是他的繼承人!這是他唯一留下的明確意願!你們要質疑一個為組織戰死的神君最後的托付嗎?”她猛地轉向僵立在原地的夏妄,仿佛要將所有悲痛和力量都灌注過去……
    “瑞象小隊,只認夏妄為新的孟章神君!”
    說完,女人伸手示意夏妄過來。
    夏妄努力平復緊張的情緒,緩緩走到女人身邊,乖巧的喊了一聲。
    “焰璃姐……”
    甦焰璃眼角是未拭去的淚痕,她看著眼前低著頭的夏妄,不自覺想起一年前,楊建明剛把她領回來,告訴其他人以後夏妄就是他的繼承人了。
    她捧起夏妄的臉,對上後者那有些閃躲的眼神,“小妄,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新的孟章神君了。”
    甦焰璃張開雙臂抱住夏妄,“我代表瑞象小隊,歡迎你的加入。”
    夏妄有些不知所措,接過甦焰璃遞過來的蒼翠生息,按照指引往上面滴了一滴自己的血。
    指尖刺痛,一滴殷紅滴落在蒼翠生息溫潤的表面,晶石瞬間光芒大作,青翠流光如水般倒卷,順著那滴血液融入夏妄的指尖,一股龐大而溫和的生命能量瞬間涌入四肢百骸,暖流中夾雜著難以名狀的沉重感,仿佛托付了千鈞重擔。
    她的精神世界深處,一尊威嚴古老的青龍雕像悄然矗立。
    “至于這桿臨淵……”甦焰璃的聲音帶著濃重的懷念,“是建明最後握在手里的武器,它曾是他意志的延伸,是他審判之鋒的象征,現在,它是你的了。”
    夏妄幾乎是屏住呼吸,用雙手捧起那桿暗青色長槍,指尖傳來冰冷的觸感,但整把槍給人一種沉郁的感覺,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氣息,就像是一件死物。
    槍身那條蜿蜒的青龍雕刻此刻顯得無比沉郁,完全失去了記憶中它在楊建明手中那驚鴻般的靈動與力量,它像一件沉重的遺物,無聲地宣告著一個強大的靈魂已然凋零。
    或許是感受到主人已經隕落,臨淵也不再回應任何人的召喚。
    身後依舊傳來反對聲,但木已成舟,他們只能接受這個事實。
    ……
    時間過去兩個月,夏妄也逐漸適應了自己現在的身份,四聖之一的青龍,瑞象小隊的孟章神君。
    楊建明沒教給她的東西,其他人教了。
    勾陳神君徐驚塵,執明神君齊峰,監兵神君樂聞,陵光神君甦焰璃。
    ……
    他們,都對她很好。
    夏妄也在努力並期待著,期待有一天,別人在說起自己的名字時,也會在前面加上孟章神君四個字,期待能和幾位前輩並列神君之位。
    孟章神君夏妄,听起來多帥。
    夏妄感覺到自身的變化,她開始對一切的“惡”感到抵觸,無論大小,哪怕是一絲一毫的惡念,都能引起她的警覺。
    不知從哪一天起,一絲難以言喻的味道開始如影隨形,起初是淡淡的,像腐敗的果核,後來則變得無比尖銳——當她路過集市,一個小販眼中閃過對老顧客的算計時;當基地里,某個隊員無意流露對軟弱者的輕蔑時;甚至是路邊的棄嬰微弱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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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被道德規則包裹之下的惡意,冷漠,扭曲,在她眼中驟然變得清晰無比,像污點一樣刺目,心頭涌上的不是憤怒,而是一種難以忍受的異物感,讓她下意識想要遠離或者抹除,這警覺並非源于理性的判斷,更像是一種生理性的,源自血脈深處的厭惡。
    她將這件事告訴了甦焰璃,後者卻要她放寬心,“這是受到了異能的影響,青龍代表的是公平正義,作為其擁有者,你自然會對那些非正義的事物有抵觸心理。”
    “會有這樣的反應,證明你已經走在這條道路上了,和建明一樣,”甦焰璃的目光中滿是欣慰,“而𥕜衛世間的正道,就是你,不,是歷代孟章神君所需要做的。”
    雖說經過甦焰璃的解釋,夏妄知道了自己的這種狀況源于何物,但同時她又有了新的疑惑。
    正義到底為何物?
    無論是身負的傳承還是神君的名號,都要求自己為正義而戰,但她始終無法理解,正義到底是什麼。
    是上位者制定的規則,還是那虛無縹緲的天道概念?
    這如影隨形的“惡感”成了夏妄心中解不開的結,她如同一個溺水者,瘋狂地尋找著能讓她立足的礁石。
    夏妄整日泡在浩如煙海的古籍與密卷中,手指摩挲過那些被奉為圭臬,描述天道至公,萬法正義的陳舊字句,那些詞藻華麗而空洞,像隔著厚霧的低語,無法穿透她心底那片被具體人性之惡浸染過的寒冷與迷茫。
    她轉而深入那些被世人贊頌的英雄故事,那些揮動秩序之劍斬斷一切邪惡,卻連微小過錯也一並處死的“絕對公義者”……
    那些在犧牲少數人的冰冷軌道前毫不猶豫按下開關的“大局守護者”……
    那些為建造永恆之城而欣然抹去無數“低效生命”的“遠見卓識者”……
    她仿佛成為了每一個被“正義”碾壓的犧牲品,感受到電車軌道分叉處孩童的恐懼,听到永恆之城中未曾出世者無聲的哀泣。
    “恐懼能壓服罪惡?不,它只會把污垢暫時藏進縫隙,並孵化出更深刻的怨恨與絕望,當懲罰遠超出罪過,執法者便成了另一種形式的暴君。”
    “‘大多數’”的光明值得用無辜者的鮮血鋪就?那扳下閘門的手,已被犧牲者的血浸紅,沾滿的正是它所反對的‘惡’,無人有資格為他人蓋上“犧牲品”的印章。”
    “妄圖以冰冷天平裁決萬千生靈的命運?這是俯瞰塵寰者的傲慢!它毀滅了選擇的尊嚴,情感的聯結,這‘美好未來’,不過是座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的,毫無溫度的冰冷神殿!”
    ……
    “所以,我所追尋的“正義”,究竟為何物?是前人守護的榮光?是規則賦予的責任?還是這血脈中不容污穢的本能?為什麼……為什麼沒有一條“正道”,能讓我無愧于心?”
    夜色漸深,夏妄合上沉重的書卷,疲憊地靠在冰冷的牆壁上,蒼翠生息在血脈中流動,帶來生命的力量,也帶來無休止的正義感應,那青龍雕像在精神世界里沉默如山,所有的答案都指向虛無,只剩下那個空洞的回響,一遍遍撞擊著她的靈魂。
    所以,正義到底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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