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佐擦臉的動作猛地一僵。
他抬起頭，對上莫妮卡那雙仿佛能看透時光的豎瞳，臉上殘余的狼狽和假笑瞬間褪去，只剩下一種被徹底看穿的復雜神色。
有震驚，有無奈，還有一絲深埋的、被時間隔絕的茫然。
他沉默了幾秒，肩膀微微垮塌下來，長長地嘆了口氣，那嘆息聲在空曠的溶洞里回蕩，帶著跨越數百年的塵埃感。
“……唉。”
他低下頭，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柄看似普通的精金小錘。
聲音低沉了許多，少了之前的油滑和跳脫，多了幾分真實的滄桑感。
“被你看穿了……沒錯，老子……不，我，確實不是你們這個時代的矮人。”
他抬起頭，目光有些飄忽，似乎在穿透岩壁，看向久遠的過去。
“幾百年前……大概是多久，我自己也記不清了。”
“那時，我只是灰須氏族在這座秘銀礦脈里一個普通的礦工學徒，跟著師傅學點挖礦和粗淺鍛造的手藝。”他的聲音帶著追憶。
“直到那天夜里……一顆燃燒的石頭，從天上砸了下來。”
恩佐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恐懼和後怕，“那不是普通的隕石！它帶著一種……冰冷又狂暴的力量，直接砸穿了礦脈深處！”
“大地在哀嚎，岩層像餅干一樣碎裂！冰冷的地下水像憤怒的巨獸一樣倒灌進來，沖垮了坑道，淹死了不知道多少來不及跑的族人……”
“更可怕的是……那些該死的，從腐龍沼澤順著地下水溜進來的骨蛭！”
他咬牙切齒，拳頭不自覺地握緊，“它們像瘟疫一樣寄生在落單的族人身上，把他們變成只知道啃噬礦石和血肉的怪物！礦洞變成了地獄！”
“我當時……運氣好，或者說運氣差，被沖擊波掀飛，掉進了一個被隕石砸出來的巨大坑洞里，躲過了一劫。”
恩佐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那坑里……殘留著隕石帶來的冰冷星辰魔力，還有……一種更幽邃、更吸引我的東西。”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回手中的小錘上，眼神變得極其復雜，混合著敬畏、困惑和一絲宿命感。
“就是它……一塊被奇異黑暗魔力包裹著的礦石碎片，靜靜地躺在坑底，散發著……一種呼喚。”
“我當時嚇壞了，只想找個武器防身，坑洞里只有這塊‘黑石頭’還算趁手……我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也許是嚇瘋了，也許是那股黑暗魔力的引導……我把它……鍛造成了一柄錘子。”
恩佐的語速變得很慢，似乎在努力回憶那個模糊而詭異的瞬間。
“那感覺很奇怪……不像是我的手在鍛造，更像是……那礦石本身在引導我，或者說……它自己‘變’成了這把錘子的樣子。”
“錘子成型的那一刻……我的世界就變了。”他苦笑一聲，帶著深深的自嘲。
“腦子里多了一堆不屬于我的知識和力量，身體也像是被重塑過……然後，我就成了什麼‘黑暗熔爐守衛’。一個鍛魂者之神族群麾下的黑暗生物！”
“再然後……”他指了指周圍，“那隕石坑里殘留的星辰魔力太霸道了，像潮汐一樣沖擊過來。我只記得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等老子……等我第一次醒來的時候，就是听到外面打得天翻地覆。”
恩佐的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表情︰
“我悄悄爬出去看……好家伙！一群穿著華麗盔甲實力平均都在五階的家伙，正在圍攻那頭剛剛佔據了整個礦脈，變得巨大無比的骨蛭！打得那叫一個熱鬧！聖光、火焰、冰霜、空間之刃……到處亂飛！”
他咂咂嘴，似乎還在回味那場戰斗的激烈︰
“可惜，那些家伙看著厲害，最後也沒能奈何得了這頭成了氣候的骨蛭之王，被它殺得七零八落，剩下的也都狼狽地逃了出去。礦脈又恢復了死寂……然後，我又一次……睡著了。”
恩佐攤了攤手，臉上帶著一種跨越漫長時光後的疲憊和荒誕感︰
“這不，剛才是老子……是我第二次醒過來。一睜眼，就感覺到那頭傻大個骨蛭之王的氣息變得狂暴無比，它都快要把秘銀礦脈髓芯挖出來了！再看到你們幾個……發現你們中居然有兩個人是暗影系……”
他看向馬克，眼神里充滿了復雜難明的情緒，有後怕，有驚疑，還有一絲被卷入某種更大漩渦的預感。
“……後面的事情，你們就都知道了。”
恩佐結束了講述，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仿佛卸下了幾百年的重擔。
他再次握緊了手中的“黑暗•符文鍛錘”，那冰冷的觸感似乎是他與這個陌生時代唯一的錨點。
雖然跟恩佐只是短暫接觸，馬克倒也是看出來了。
這長著一臉大胡子的孩子，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話癆。
不管是在戰斗中，還是其他什麼時候。
恩佐可比自己話多的多。或許以後在面對敵人的時候，可以讓恩佐代替自己施展嘴遁之術。
也算是幫自己分擔一些敵人的火力。
“幾百年，你的雙職業都還只是三階、四階。看來你還真是個孩子。”馬克總結道。
“孩子？！”
恩佐•灰須黝黑的臉龐瞬間漲成了醬紫色，他猛地跳了起來，短粗的手指幾乎戳到馬克的鼻尖，唾沫星子噴濺︰
“放屁！老子只是睡了幾覺！你知道這幾百年老子在夢里經歷了多少場驚心動魄的鍛造對決嗎？！老子腦子里裝的都是失傳的符文秘典！”
“只是身體沒來得及長開！等我吃上幾年正常食物很快就能成長起來，到時候讓你知道矮人傳奇是怎麼誕生的！”
他氣得原地轉了個圈，揮舞著拳頭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然而，他那張頂著濃密胡須卻依舊帶著幾分稚氣的臉，配上這副氣急敗壞的模樣，非但沒有增加說服力，反而更坐實了馬克那句“孩子”的評價。
安娜在一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連小姆都在馬克肩上愉悅地彈了彈。
然而，莫妮卡的注意力卻並未在恩佐的年齡上停留。
極限異變狀態下的她，瞬間抓住了矮人話語中看似無關緊要的細節。
“你上一次醒來。”莫妮卡盯著恩佐問道，“你見到圍攻骨蛭之王的人。他們的實力，平均五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