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坐好。”徐景行敲了敲簡陋的木質講台，聲音不輕不重，然而底下的孩子們听了，立馬安靜下來不說還都下意識的挺直了腰板。
最後一排站著幾個前來小學看熱鬧的村民，見徐景行如此說，交頭接耳的聲音也漸漸消停下去。
徐景行身後的黑板上被他寫下了一個大大的人字，此刻這個粉筆字在金色晨光的照映下反射著淡淡的光。
“同學們，今天，我們來學第一個字也就是人字。”徐景行指著黑板道︰“這個字很簡單，也就一撇一捺。”
底下的孩子們仰著臉，眼楮亮晶晶的听著他講話，前排的栓子突然舉手道︰“徐老師，這個字我好像認識！它不就是人叉著兩條腿站著嗎？”
教室里頓時響起一陣笑聲，徐景行沒有制止，反而等笑聲平息後才開口說道︰“栓子很聰慧，說的很不錯，這個人字，確實很像一個人站立的樣子。”
為了自己下鄉當知青的最後一段日子過得能舒爽些，徐景行努力克服自己心里的障礙，走到講台下，來到孩子們中間，做了個挺直腰板的動作，“你們看，這一撇，就像人的脊梁骨一樣，不管什麼時候，人都要挺直了腰桿做人。”
今兒被自家父母送來小學上課的二三十個孩子們，此刻不自覺地跟著徐景行挺直了後背，而後徐景行又做了個邁步的動作︰“這一捺，便象征著人向前走的步子，人活著，就是要不斷向前行走。”
最後排有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听了後怯生生地開口問道︰“徐老師，要是人走不動了呢？”
這個問題問得非常好，都將徐景行給難住了，畢竟人若是走不動了，就離死亡沒多遠了，但今天是他上課的第一天，他也不能一上來就跟這些年紀不大的小孩子提及這些，畢竟後面還有幾個圍觀湊熱鬧的村民在，他們，還都是些極其避諱死亡這事的存在。
思極此，徐景行走回講台，拿起粉筆在人字旁邊又寫了一個大字︰“你們看，人字加一橫就是大，意思是，只要肯努力，人人都能成為頂天立地的大人，就不怕沒力氣會走不動了。”
教室後門傳出‘吱呀’一聲響動，原來是張德貴安排完今日生產隊的活力來了學校，此刻正倚在教室後門門框上听徐景行講課，跟他同行的，還有隊里的老支書，此刻正嘴角含笑的站在教室門口。
“現在，大家來跟我一起念，”徐景行指著黑板說道︰“人”
“人∼∼”孩子們稚嫩的聲音在教室里回蕩著，就是發音有些不整齊，但第一天上課，能有這個效果已經很不錯了。
“來，大家再跟我念兩遍。”
“人∼∼”
念完後，徐景行拿起事先準備好的石板跟石筆，分發給孩子們，“現在，大家試著寫一寫，記住，寫字如做人，要盡量寫得端正些。”
之所以讓學生們用石板石筆來學習寫字，那是因為大隊暫時就只提供得起這個，好在石灰筆在石板上書寫軟硬適宜，書寫也比較流暢，可以無數次重復利用，能節約不少紙張，也能為大隊節省一定的學習經費，沒有額外的支出，更能讓大家能心無芥蒂的送孩子進學校讀書。
就是這種石板，便宜歸便宜，卻不怎麼方便攜帶，若是這張家莊小學日後能徹底走上正軌，他一定向大隊長他們為孩子們申請方便攜帶的復寫本。
孩子們埋著頭，一筆一劃地照著黑板上徐景行寫下的人字書寫，其中，就屬栓子寫得最為用力，石筆在石板上發出‘吱吱’的響聲，那個將徐景行差點問倒的扎羊角辮的小姑娘，雖寫得很慢，但她寫的每一筆，都寫得很認真。
徐景行見狀，便學著自己從前的老師們那樣，開始在課桌間巡視，時不時彎下腰糾正孩子們的握筆姿勢，走到最後排時，他發現一個極其瘦小看著又很膽小的男生，正對著石板發呆。
“怎麼了？”徐景行見狀，輕聲問道。
男孩抬起頭，眼楮紅紅的，眼神里滿是沮喪，見徐景行出聲溫柔，當下便帶著哭腔說道︰“徐老師，我、我怎麼也寫不好。.”
徐景行聞言，立馬就知道這是個對自己有高要求的學生，而後他蹲下身來，握住男孩的手︰“來，老師先帶你寫一遍，你就知道怎麼寫了。”徐景行帶著男孩的手在石板上移動，“這一撇一捺，下手要穩……對，就是這樣。”
當男孩終于靠自己寫出一個不那麼歪歪扭扭的人字時，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
當大隊長幫忙敲響下課鐘聲後，徐景行讓幾個寫得好的學生將自己的石板舉起來給大家觀看，他們字跡雖然還很稚嫩，但每個人字都寫得端端正正，就跟他一開始教的一樣。
“記住，”徐景行站在門口，送孩子們下課離開回家吃飯，“從今天開始，你們就都是識字的人了，做人都要像這個人字一樣，堂堂正正。”
雖不是很懂徐景行這話的意思，孩子們還是高興的蹦蹦跳跳地跑出了教室，有幾個甚至還特意挺直了腰板走路，大隊長張德貴此刻也走了過來，拍了拍徐景行的肩膀，開口夸道︰“徐知青，你這一課教的雖簡單卻教得很好，選你當老師，果然沒錯。”
徐景行听了，看著孩子們漸漸遠去的背影，輕輕搖頭道︰“還差得遠呢，明天，我教他們認大字。”
陽光照在教室的黑板上，徐景行先前寫的那個人字顯得格外清晰顯目，他拿起板擦，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留住了這個字。
等明天孩子們再來上課時，第一眼就能看見這個極其簡單卻又很端正的人字，想來，應該能加深他們對人這一字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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