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小時後,飛往巴黎的專機平穩地像靜止在雲端。
李衛國第十次搓了搓手,掌心早已汗濕。
他看著窗外那片象征著法蘭西的土地,聲音依舊帶著一絲不真實的飄忽︰“孟總,他們……真就這麼認了?”
“那可是‘協和式超音速客機’啊!他們吹了幾十年的國寶,就讓我們這麼拆了拉走?”
坐在他對面的孟遠,此刻正閉目養神,听到問話,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唇角露出一聲輕笑。
國寶?
一個被時代淘汰,只能鎖在博物館里積灰的老古董。
用這堆古董,換幾十萬個就業崗位,盤活一整條半死不活的產業鏈。
這筆賬,還需要算嗎?
“老李,糾正一下。我們不是去拆,是去接收。”
“我已經讓特種工程處的人提前到位了,他們會用最專業的手法,將這件藝術品完好無損地打包帶走。”
孟遠終于睜開眼,眼楮看著窗外快速閃過的雲層。
“畢竟,合同上寫的是借。”
“有借,自然有還。至于什麼時候還,還的是零件還是模型……那就要看我們的心情了,不是嗎?”
李衛國的心髒猛地一縮,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濕。
他徹底懂了。
這個借的期限,恐怕是以百年為單位。
而那支所謂的“專業團隊”,怕不是早就把激光切割機和等離子焊槍在港口預熱了。
這位年輕的孟總,嘴里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彬彬有禮,但連標點符號都透著吃人不吐骨頭的狠辣。
一小時後,法蘭西,巴黎,布爾歇航空航天博物館。
“咯 ……咯 ……”
定制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的回聲,在空曠的展廳里顯得格外清晰。
孟遠忽然覺得,這聲音,像是為一群舊時代的失敗者敲響的喪鐘。
嗯,還挺悅耳。
巨大的展廳內,氣氛壓抑,曼客、達多、賽程……歐洲航空工業的半壁江山,所有能在新聞上看到的名字,今天都到齊了。
一個個數千萬歐元身家的頂級精英,此刻全都西裝筆挺,面如死灰。
沒人說話,幾十道目光,全都死死盯在地面上。
孟遠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些無聊。
一群輸光了所有籌碼的賭徒,還在徒勞地維持著可笑的體面?
他的目光掠過一張張歐洲面孔,好幾位平日里叱 風雲的ceo,下意識避開了他的視線。
展廳最深處,聚光燈下,靜靜地躺著一架飛機。
夢幻般的三角翼,優雅的機身線條——“協和式超音速客機”,歐洲工業最後的驕傲!
而今天,簽約的地點就在這里。
孟遠緩步走到長桌主位,拿起桌上那份早已擬定好的《全球電動航空安全新標準協議》,甚至沒翻開。
這份協議里的每一個字,每一個標點,都是由他親手寫下。
不容一個字母的更改。
他的手指在文件封面上輕輕敲擊了兩下,發出“叩、叩”的輕響。
這聲音,讓在場所有歐洲巨頭的眼皮,都跟著狠狠一跳。
“ ! !”
現場幾百家媒體的長槍短炮瞬間鎖定了孟遠,快門聲閃光燈響成一片。
孟遠拔開萬寶龍筆帽。
寫下兩個龍飛鳳舞的漢字,簽下的不僅是自己的名字,更是航空界的霸權交接令!
李衛國緊隨其後,顫抖著寫下名字。
當最後一筆落下,現場的閃光燈,再次 的爆閃!
人群中,曼客ceo身體猛地一晃,一臉喪氣的靠在椅背上。另一位高管,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好像剛剛經歷了一場酷刑。
他們只想立刻逃離這個屈辱之地。
但,孟遠顯然不準備就此結束。
他放下筆,轉身走向那架巨大的“協和式超音速客機”旁邊。
所有準備離席的人,腳步立馬僵住了,剛剛放松下來的神經再次繃緊起來。
孟遠伸出手,指尖輕輕劃過機身冰冷的金屬蒙皮,感受著那曾經令世界驚嘆的鉚釘與接縫技術。
“協和式超音速客機,是一架偉大的飛機。”
人群中,立馬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
幾位白發蒼蒼、胸前掛滿勛章的法蘭西老工程師,渾濁的眼中泛起了一絲亮光。
那是他們逝去的青春,是他們一生的榮光。
“它很美,也很快。”孟遠的聲音里甚至帶上了一絲贊許,“它是你們法蘭西天才與浪漫的巔峰之作。”
這份突如其來的肯定,讓不少法蘭西人下意識挺直了胸膛。
可就在下一秒——孟遠的話鋒突然轉冷。
“但——它也是人類航空史上,最傲慢最愚蠢的造物!”
全場瞬間死寂,緊接著便是壓抑不住的怒吼!
“什麼?”
“他怎麼敢這麼說?”
“這是褻瀆!”
幾名法蘭西政要臉色瞬間漲紅,像是受到了畢生最大的侮辱,就要拍案而起。
孟遠斜睨了一眼,仿佛沒有看到他們的憤怒,手指順著協和式超音速客機優美的機翼線條緩緩下滑。
“它不惜一切代價追求2馬赫的速度,卻忽視了商業界最基礎的兩條鐵律。”
“第一宗罪︰成本!或者說,是你們無知的傲慢!”
“高昂到任何商業公司都無法承受的運營成本,讓它從誕生之日起,就注定了只能是少數權貴的奢侈品,而不是普惠大眾的交通工具!”
“第二宗罪︰規則!或者說,是你們天真的愚蠢!”
孟遠的語氣愈發冰冷,毫不留情!
“震耳欲聾的音爆,讓它被全球絕大多數空港拒之門外!骯髒的尾氣,更是對整個地球的污染!你們妄圖用技術凌駕于世界之上,卻忘了飛機終究要降落在別人的土地上!”
孟遠收回手,環視著一張張憤怒的臉。
“所以,這只漂亮的飛鳥,從首飛的那一刻起,唱的就不是凱歌。”
“而是它的葬歌!”
“它的墜落,不是一場意外,而是宿命!是你們被這個時代,徹底淘汰的宿命!”
話音落下的瞬間。
“咚!”的一聲。
人群中,一位胸前掛著法蘭西最高榮譽“榮譽軍團勛章”的白發老者,身體發抖,向後踉蹌一步,被身邊的人堪堪扶住。
他正是當年“協和式超音速客機”項目的總工程師,阿蘭•貝特朗。這架飛機,是他一生的信仰與豐碑。
此刻,他的信仰,被一個來自東方的年輕人,用無可辯駁的商業邏輯,在全世界的注視下,一磚一瓦拆得粉碎。
他失魂落魄地推開身邊的人,一步一步,挪到了孟遠面前。
在幾百家媒體的閃光燈下,這位被譽為法蘭西國寶的大師,對著眼前這個幾乎能做他孫子的年輕人,深深的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他的嘴唇劇烈顫抖,用帶著濃重口音的沙啞法語,喃喃自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