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甦……甦教授家！”
“噌——！”
孟遠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屁股下的老板椅被他帶得向後滑出老遠！
他臉色瞬間鐵青，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額角的青筋都爆了出來。
“他找甦老……干什麼？”
“具體聊了啥，甦教授家那邊嘴嚴，實在摳不出來。”馬小軍急得直撓頭皮，
“不過，我瞅著程浩提的那些禮品，分量不輕，都是些平日里見不著的稀罕玩意兒。他在甦教授家，足足待了兩個鐘頭！出來的時候，臉上還掛著笑！”
孟遠的心，咯 一下，直直墜進了冰窟窿！
程浩這小子！明著拉攏他不成，這是要挖他的牆腳！
“新廠的攤子剛鋪開，正是往里砸錢、技術攻堅的關鍵時候，核心技術骨干要是被撬走……”
一股邪火“噌”地躥上孟遠的腦門，他恨不得現在就踹開甦教授家的門，問個明白！
腳剛抬起，又重重落下。
他用力捏了捏眉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甦老那脾氣， 得像頭牛，典型的老派知識分子，吃軟不吃硬。
這麼沖過去質問，只會把事情越搞越僵，寒了老人的心。
當初甦老肯來他這個小破廟，圖的不是錢，是那份尊重，是那份“變廢為寶，利國利民”的念想。
對付程浩那樣的生意人，可以耍手段。
對甦老這樣的君子，得用心。
孟遠決定，先等等。
接連兩天，甦教授照舊在實驗室和新廠工地忙活。
只是，孟遠眼尖，總覺得甦老偶爾對著圖紙，會失神那麼一小會兒，像是心里壓著塊石頭。
不能再等了！
傍晚，夕陽把影子拉得老長，孟遠沒回家，直接拐進了甦教授在縣城租住的那個小院。院門“吱呀”一聲開了，甦師母探出頭，看到是孟遠，微微一怔，隨即熱情地把他讓了進去。“小孟來了，快進來坐！”
屋里，燈光有些昏黃，甦教授正戴著老花鏡，佝僂著背，趴在書桌上，在一張鋪開的圖紙上勾畫著什麼。
“小孟？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快坐快坐！”甦教授放下筆，也有些意外。
孟遠在小板凳上坐下，沒急著開口，先是問了問甦老的身體狀況，又聊了幾句新廠設備的調試進展。
甦教授一一耐心解答，氣氛還算融洽。
甦師母端來兩杯熱氣騰騰的茶，剛轉身離開，孟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像是隨口一提︰
“甦老，听說……前兩天，有位從南方鵬城來的程老板，登門拜訪過您？”
甦教授端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幾不可察地頓了一小會兒。
“ 嗒”，杯子輕輕落在桌上。
甦老抬起頭，布滿皺紋的臉上掠過一絲復雜難明的情緒，像是無奈，又像是猶豫︰
“唉……是啊。沒想到，你也知道了。”
空氣似乎凝固了，過了好一會兒，甦教授才緩緩開口，聲音有些干澀︰
“那個程老板……手筆確實不小，很有誠意。”
他頓了頓，像是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下什麼決心。
“他請我去鵬城，新成立一家公司，也是搞咱們這行，再生資源和新材料。”
“開的條件……嗯，年薪，比我現在，高出不少。”
孟遠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他還承諾，給我單建一個實驗室，設備都是國外頂尖的，研發經費……說是，不設上限。”
甦教授的聲音更低了，幾乎像是在自言自語︰
“還有……他說，能幫忙解決我小兒子和小閨女……在鵬城的工作和……戶口。”
說到最後幾個字，甦老的頭幾乎垂到胸口，燈光下，孟遠仿佛看到一個老父親深深的無奈。
屋里靜得可怕，只听見牆上老座鐘“ 嗒、 嗒”的走針聲。
孟遠沒有急，沒有抱怨，更沒有提什麼“恩情”和“理想”來道德綁架。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甦老，看著那張被歲月刻滿滄桑的臉。
許久，甦教授抬起頭，眼里滿是歉意，聲音沙啞︰
“小孟……對不住……我……我得好好想想。”
“我明白，甦老。”
孟遠點了點頭，臉上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盡量讓自己顯得真誠，
“這事兒不小，您不用急著答復我。”
他站起身，走到甦教授面前，深深吸了口氣，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甦老，您最後怎麼選，我都認，也都敬您！”
“您為遠新做的一切，我孟遠，還有遠新上上下下，一輩子都記在心里，感恩戴德！”
“您要是決定去鵬城，我真心替您高興，祝您在那邊大展宏圖！遠新，永遠是您的朋友！”
“您要是……還肯留下來，跟我們這幫泥腿子一起，把遠新這攤子事兒繼續干下去，”
孟遠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懇切，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那我孟遠也跟您交個底︰將來，遠新能給您的，絕不會比姓程的少！只會更多！”
“獨立的實驗室，管夠的研發經費，解決您家人後顧之憂的待遇……這些，咱們現在底子薄，可能一步到位難，但咱們肯定卯足了勁兒往這個方向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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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遠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著甦教授，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
“更要緊的是，甦老！在遠新，您有的是不受半點委屈的尊重！……我盼著您，繼續給咱們掌好舵，帶著我們……”
“ 出一條咱們中國人自己的……能源材料的新路子來！”
甦教授靜靜地听著，那雙渾濁的老眼里，漸漸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汽。
他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小了快三十歲的年輕人，看著他那雙黑亮、透著一股子 勁兒的眼楮，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
程浩給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金山銀山，是兒女後半輩子的安穩。
孟遠給的，卻像一股暖流，慰帖了他壓抑多年的心，點燃了他深埋已久的火……
去鵬城，享清福，為兒女鋪路？
還是留下來，守著這份沉甸甸的信任，跟著這小子，再賭一把那個听著讓人熱血沸騰的夢？
甦教授緊鎖的眉頭，像壓著重擔千斤。
送走孟遠，甦教授獨自在書房枯坐了許久。
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濃，桌上的茶水早已涼透，他卻渾然不覺。
孟遠的話，在他心中久久無法平息。
他一會兒想到兒女期待的眼神，一會兒又憶起實驗室里，年輕人熬紅的雙眼和那股不服輸的拼勁。
煙灰缸里，不知不覺已經摁滅了好幾個煙頭。
“老甦，還沒睡呢？”老伴推開書房門，端著一杯熱牛奶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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