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暖閣的銅漏滴到第五聲時,蕭戰霆終于從參湯的苦味里睜開眼。床頭金鶴香爐飄著沉水香,卻掩不住他心口青斑傳來的灼痛——比七日前淡了三分,正是雪蠶蠱即將蛻殼的征兆。皇上握著他的手正與太醫院首討論用藥,指腹碾過他腕間舊疤的力道,重得像是在確認血脈是否還在掌心奔涌。
“戰卿醒了?”皇上擱下銀匙,匙柄雙生狼首紋在燭火下泛著冷光,“今早太子在文華殿背錯了《狼首谷志》,倒說‘狼首斷則群狼散’是你當年在玉門關教的。”他指尖劃過蕭戰霆銀扣裂痕,冕旒紋恰好遮住扣上原本的雙生狼首,“朕讓他改了句——‘狼首伏則天下定’,你說,太子這悟性,可擔得起監國之責?”
蕭戰霆撐著坐起,錦被滑落時露出胸口淺灰的沙棗花影——那是柳如煙去年在北疆用冰魄毒血為他畫的護身符,此刻正被皇上的目光烙得發疼。他按了按發間空蕩的銀扣位置,忽然想起三日前柳如煙離京時,他塞進她掌心的半片沙棗葉,葉脈間的冰魄毒血該已在南疆月光下泛出藍光。
“臣想回戰王府。”他聲音里混著參湯的澀,目光掃過案頭堆積的“南疆急報”,封皮火漆印都帶著新拆的毛邊,“府上的暗衛該換防了,還有……”“還有柳副將的飛鷹傳信?”皇上忽然輕笑,從袖中取出個銀盒,盒里躺著十二支折翼的鷹羽,羽根染著靛藍毒血,“今早御花園拾到的,怕是路上遭了獵戶的網。”
蕭戰霆指尖驟然收緊,鷹羽尾端的沙棗花刻痕淺得幾乎看不見——這是狼首軍“遇伏”的暗號,每支對應南疆不同據點。他望向窗外漆黑夜空,本應在子時亮起的狼首燈,此刻全被宮燈的紅光壓得暗淡。皇上說柳如煙已到南疆,說監軍玉牌每日傳回“安好”,可他胸口的青斑,為何總在戌時三刻隱隱作痛?
第二日在太子書房,八歲的小太子盯著他腰間空蕩的銀扣,忽然從《孟子》里抽出張羊皮紙。蕭戰霆瞳孔驟縮——是南疆九城布防圖,鬼哭峽處用朱砂畫著個扭曲的狼首,狼眼位置點著三點墨漬,正是柳如煙銀簪東珠里慣有的、冰魄毒血的反光。
“太傅看,這是昨夜御書房的貓踩翻了硯台。”太子奶聲奶氣地扯他袖口,指尖卻精準地按在圖上“望月泉”三個字,“父皇說,貓爪子亂踩,倒像頭想回家的狼。”蕭戰霆忽然想起柳如煙發間銀簪的“生同穴”凹痕,此刻正隔著千里,在他掌心烙出個發燙的印記。原來皇上連太子都用上了,用最天真的童言,織最鋒利的網。
戌初陪皇上對弈時,棋盤上的黑子突然擺成“七星困狼”陣。蕭戰霆落子在“狼眼”位,白子卻緊跟著封死退路,正是三年前他在北疆雪原教皇上的、破困狼陣的殺招。“戰卿可還記得,當年在狼首谷,你我分食半塊烤沙棗?”皇上捻著白子的手頓在半空,玉扳指映出蕭戰霆眼底的血絲,“你說沙棗核埋進雪里,開春能長出護心的刺。如今朕這棵沙棗樹,卻生得滿是逆鱗。”
棋秤上的黑子突然崩裂,露出里頭刻著的“柳”字。蕭戰霆望著皇上袖口滑出的、染著靛藍毒血的帕子——正是柳如煙離京時,他親手繡的沙棗花圖騰。原來飛鷹傳信並非遇伏,是皇上故意折了鷹羽,卻將帶毒的帕子留在身側,像在提醒︰你的狼爪子,再利也抓不破這紫禁城的銅牆鐵壁。
更深露重時,蕭戰霆獨自站在乾清宮月台,望著西北方天際線。心口青斑突然灼灼作痛,比任何時候都烈——是柳如煙在南疆出事了。他摸向貼胸的暗袋,里頭躺著半片風干的沙棗葉,葉背用狼血寫著“他扣你發簪,我扣他心脈”,這是七日前他用冰魄毒血刻下的,本應隨著柳如煙的銀簪,在紅河畫舫的月光下泛起藍光。
“戰王殿下,該喝藥了。”隨侍的小太監捧著青瓷碗出現,碗底刻著的雙生狼首,冕旒紋比往日更深。蕭戰霆忽然冷笑,指尖劃過碗沿,果然在狼眼處摸到極小的凹痕——是柳如煙銀簪狼首眼的形狀。原來皇上連藥碗都要做成牢籠的模樣,讓他日日看著,想著,卻踫不到半片來自南疆的沙棗葉。
當第一縷陽光爬上琉璃瓦時,蕭戰霆望著案頭新到的平安帖。“安好”二字旁的靛藍墨漬,今日竟凝成箭頭形狀,指向西北——狼首谷的方向。他忽然明白,柳如煙從未被困住,那些所謂的“飛鷹遇伏”,不過是她在南疆布下的局,讓皇上以為掐斷了聯系,卻不知狼首軍的暗號,早已藏在每滴冰魄毒血里,每片沙棗葉中,每個只有他們懂的、背靠背殺敵的默契里。
他撫過銀扣裂痕,終于露出半分笑意。皇上以為將他困在乾清宮,用太子傅的頭餃、參湯的苦、棋盤的殺招就能馴服狼首,卻忘了,從狼首谷的雪夜開始,他蕭戰霆的爪牙,就不是為了匍匐在金絲籠里,而是為了在听見狼嚎時,能撕裂所有阻擋,哪怕這阻擋,來自最親的“兄長”。
而此刻的南疆紅河畔,柳如煙正望著西北方天際的狼首燈,指尖捏著蕭戰霆托老艄公帶來的、刻著“破籠”暗號的沙棗核。她知道,當乾清宮的參湯第三次喂下時,蕭戰霆定會發現藥碗底的凹痕,定會看懂平安帖上的墨漬,定會在太子念錯《狼首谷志》時,听見她藏在字里行間的、即將撕裂陰謀的,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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