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縣的七月，蟬鳴裹挾著熱浪撲在興華普法法律服務中心的玻璃門上。渠成順摘下老花鏡擦拭鏡片，目光掃過牆上"以法為盾，為民解憂"的標語，忽然听見前台傳來細碎的爭執聲。
"我說了要見渠主任！"沙啞的女聲里裹著哭腔。張彩嬌正手忙腳亂地倒茶，這位法務助理清秀的臉上滿是焦急"甦阿姨您先消消氣，預約需要"
"我是甦玉玲。"渠成順快步迎上去，將渾身濕透的婦人引到接待室。周萬發聞聲趕來，這位負責訴前調解的退休法官習慣性地掏出鋼筆，在筆記本上畫下第一筆。
甦玉玲的粗布襯衫還沾著晨露，她顫抖著從褪色的布包里掏出一疊皺巴巴的材料"青山西城紙業欠我三年貨款，二審都和解了，可他們"淚水突然決堤，在布滿皺紋的臉上沖出溝壑。
張忠民翻看著材料，眉頭越皺越緊"二審撤訴後對方拒絕履行和解協議？這案子有點棘手。"戴世龍沉默地遞來紙巾，這位信訪局退休干部的目光像x光般掃過合同條款。
正在整理采訪稿的方梅耳朵一動，晨報記者的直覺讓她立刻掏出錄音筆。渠成順安撫地拍了拍甦玉玲的手背"您放心，我們一定查清楚。彩嬌，聯系周萬全調取一審判決書；萬發，安排訴前調解試試；忠民，咱們先研究和解協議的漏洞。"
調解室的空調發出輕微嗡鳴，青山西城紙業的法務總監李建國翹著二郎腿，鱷魚皮鞋尖有節奏地叩擊地板。"甦玉玲就是個潑婦，"他推了推金絲眼鏡，"和解協議又沒蓋章，我們公司可不認。"
周萬發的鋼筆尖頓了頓"根據《民事訴訟法》，訴訟外和解雖無強制執行力，但違背誠信原則"
"少拿法條嚇唬我。"李建國冷笑著打斷，"有本事讓她去申請執行一審判決啊！"摔門而去時，他昂貴的定制西裝帶起一陣刺鼻的古龍水味。
渠成順盯著和解協議復印件，泛黃的紙頁上"三個月內付清貨款"的字跡還清晰可辨。周萬全突然指著落款處"這里只有法人簽名，沒有公章。"
方梅在采訪本上飛速記錄，她敏銳地察覺到這個細節可能成為突破口。戴世龍摩挲著下巴"或許可以從表見代理角度切入，法人簽名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公司意志。"
深夜的辦公室依然亮著燈，張彩嬌揉著酸澀的眼楮，第三次核對銀行流水。突然她猛地坐直"渠主任！甦阿姨的聊天記錄里，對方財務總監明確提到"按和解協議打款"，這算不算追認？"
渠成順的眼中燃起光亮，立即撥通甦玉玲的電話"甦大姐，您明天能來一趟嗎？我們需要補充一些證據。"電話那頭傳來壓抑的啜泣"渠主任，我女兒的學費"
當甦玉玲再次走進法庭時，她特意換上了嶄新的藍布衫，發間別著女兒買的塑料發卡。渠成順整理著證據材料，注意到她指甲縫里還沾著未洗淨的菜泥——那是她為了湊路費，凌晨三點去菜市場幫人擇菜留下的痕跡。
"審判長，"渠成順的聲音沉穩有力，"雖然涉案和解協議未經法院確認，但被告方工作人員的後續溝通已構成對協議的默示認可。根據《民法典》第503條"
西城紙業的代理律師突然站起"反對！這些聊天記錄未經公證，不能作為定"
"請允許我補充說明。"周萬全從容地呈上公證書，"我們已對聊天記錄進行了電子證據固化。"法庭里響起此起彼伏的翻閱聲，方梅的相機快門聲夾雜其中。
李建國在旁听席坐立不安，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當渠成順展示財務總監的錄音時，他猛地站起"這是陷害！"法警立刻上前制止，金屬踫撞聲在寂靜的法庭格外刺耳。
休庭期間，戴世龍攔住準備離場的李建國"年輕人，做生意要講良心。甦大姐女兒考上了重點大學，這筆錢是她的學費。"李建國別過臉去，但攥著手機的指節泛白。
暮色籠罩著法律服務中心時，李建國的電話終于打來。渠成順按下免提鍵，辦公室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們同意履行協議。"李建國的聲音沙啞，"但甦玉玲得答應不再追究違約金。"
甦玉玲突然搶過電話"只要能拿回貨款，我什麼都答應！"淚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視線，但嘴角卻揚起久違的笑容。
三天後，方梅的報道《破碎的和解如何重圓》登上晨報頭條。文中特別提到"在法律框架內，人情與法理從來不是對立面。當甦玉玲收到貨款時，她顫抖著說要給法律服務中心送錦旗，而渠成順婉拒了"把錢留給孩子讀書吧，那才是最好的錦旗。""
深夜，渠成順望著窗外璀璨的燈火，手機突然震動。甦玉玲發來女兒的錄取通知書照片，附言是"渠主任，她要學法，說以後也要幫像我這樣的人。"
他笑著回復"歡迎未來的法律人。"關掉台燈時，牆上的標語在月光下泛著微光，仿佛在訴說著永不熄滅的法治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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