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氣滲進骨髓時，渠成順正對著電腦核對下個月的普法宣講行程。老式吊扇在頭頂發出惱人的嗡鳴，玻璃門外的梧桐樹被風雨壓得彎下腰，葉尖的水珠砸在"興華普法法律服務中心"的燈箱上，暈開一圈圈模糊的光。
"叮鈴——"
風鈴響動的瞬間，渠成順聞到一股混雜著消毒水味的潮濕氣息。站在門口的女孩穿著洗褪色的牛仔外套，右袖口空空地垂著，雨水順著發梢滴在登記表上，暈開歪歪扭扭的"張佳瑤"三個字。
"右前臂截肢？"張忠民推了推老花鏡，目光落在女孩空蕩蕩的袖管上。這個在司法系統干了三十年的老政法，早已練就了不動聲色的本事，但此刻眉頭還是微微皺起——他太清楚工傷認定的復雜程度，尤其是對這種沒有簽訂正式勞動合同的臨時工。
張佳瑤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在組裝車間抬鋼板時砸的，劉春林說走了意外險......"她忽然意識到什麼，聲音驟然壓低，"主任，您說要是他有關系......"
渠成順往她杯里添了熱水，玻璃杯壁上立刻凝起細密的水珠。窗外驚雷炸響時，他看見女孩肩膀猛地一抖。這個動作讓他想起三年前那個在中心門口徘徊三天的老上訪戶，最後在調解書上按紅手印時，手指也是這樣止不住地顫抖。
"2018年最高法就明確了，工傷認定不看戶籍不看合同形式。"渠成順從文件櫃里抽出《工傷保險條例》單行本，紅色封面在台燈下泛著光，"你明天先去社保局做工傷認定，我讓小王陪你去。記住，別再跟劉春林私下接觸。"
張佳瑤走後，張忠民從抽屜里摸出皺巴巴的煙盒︰"老渠，你還記得去年那個紡織廠的案子嗎？勞動監察大隊跑了五趟......"
"所以才要做普法直播。"渠成順揉了揉發澀的眼楮，電腦屏幕上還停著未完成的策劃案，"下周去技工學校講《職業病防治法》，得帶上工傷賠償的案例視頻。"他忽然想起什麼，"對了，讓小周把劉春林的企業信用信息打出來，我記得他去年有過環保處罰記錄。"
清晨的社保局大廳像被按下了快進鍵，張佳瑤跟著小王在各個窗口間穿梭，假肢與地面踫撞出細碎的聲響。當工作人員要求提供工資流水時，她攥著病歷本的手開始發抖——劉春林一直用現金發工資，銀行卡里只有零星幾筆轉賬。
"試試這個。"小王從包里掏出便攜打印機，將張佳瑤手機里的微信聊天記錄逐一打印，"去年11月15號，他說"這個月獎金從貨款里扣"，這能證明事實勞動關系。"陽光透過大廳的玻璃穹頂，在年輕人稜角分明的臉上投下光影，這個剛畢業的法學生總讓渠成順想起自己剛入行時的模樣。
與此同時，興華中心里正進行著一場激烈的爭論。張忠民將一份文件拍在桌上︰"區司法局說咱們這個月的調解成功率下降了12，老渠，不是我說，你總盯著這些工傷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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