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承杰的親衛當中有專門的醫務士兵，他們立刻上前給王文斌和董輝重新上藥包扎傷口。王文仙也上前幫忙。
看著自己妹妹眉眼里流露出的開心，其實，王文斌在遠處早就看見自家大哥擁抱自己妹妹的事情，既然兩人能夠走到一起，也算滿足了自己小妹的心願，自己也算是放下了心。
處理完傷勢，由王文斌領著前往軍營大帳。
踏入城南軍營的殘破寨門，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混合著焦糊與硝煙的氣息，撲面而來。
腳下的土地不再是泥土，而是被無數人的鮮血反復浸透、踩踏後形成的、一種暗紅發黑的、令人心悸的泥濘。
每一步落下，都發出一種令人牙酸的、粘膩的聲響。即便是他見過了戰爭，見慣了生死，也升起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目之所及，皆是煉獄之後的狼藉。
原本粗壯的圓木寨牆多處斷裂、傾頹，巨大的豁口猙獰地敞開著，斷裂的木茬上掛著破碎的布片和凝固的暗紅。
被燒得焦黑的木柵欄還在冒著縷縷青煙，散發出難聞的焦糊味。
土牆之上，刀劈斧鑿的痕跡密密麻麻，潑灑著大片大片已經發黑的血跡。滾木 石散落一地，不少上面還沾著血肉和毛發。
營房大多已坍塌或燒毀，只剩斷壁殘垣。幾面殘破的明軍旗幟無力地垂掛在折斷的旗桿上，或是被踐踏在泥濘里。
地上散落著折斷的箭矢、崩口的腰刀、碎裂的盾牌，還有…許多來不及收斂的尸體。
有穿著皮甲、至死仍緊握刀槍的明軍士兵，他們面目猙獰，保持著戰斗的姿態，寧可自己死也要拉上個墊背的；
也有很多穿著女真服飾的韃子兵，他們尸體堆積在豁口內外，層層疊疊，中間夾雜著明軍士兵，一些尸體糾纏在一起，仿佛仍在進行最後的搏殺，無聲訴說著攻防的慘烈。
“大哥！”王文斌的聲音嘶啞干澀，“你來了就好！”
毛承杰的目光掃過這片修羅場，最終落在王文斌臉上，聲音低沉“情況如何？損失多少？”
王文斌深吸一口氣，強壓著翻騰的情緒“我們原有戰兵三千多人，我們帶兩千人入城救人，陣亡走散大半。防守軍營血戰，陣亡八百七十一人，剩余人人帶傷。能站著的，連傷者在內，不到八百……”
毛承杰的心猛地一沉損失這麼慘重，一夜之間損失三分之二還多，沒有崩潰簡直是個奇跡！
他納悶地問“你們戰斗如此激烈，沖進殺出，鎮江的兵呢？他們就這麼睜眼看著嗎？毛文龍呢？他干什麼去了？”
提到鎮江兵將，提到毛文龍，王文斌說不出的無奈“鎮江根本沒有防備，只做了簡單的抵抗，就崩潰了，四處逃竄，根本沒有形成抵抗！
“至于毛帥？！”他吞吞吐吐，不知道如何表達，畢竟那是自己老大的親生父親。
“吞吞吐吐干什麼？直接說！”
“他？他根本不在城內！昨夜建虜襲城之前，他就帶著親兵營，出城了！去向不明！把整個鎮江城，還有…還有夫人，全丟在城里，沒有做任何防備！”
“什麼？！”毛承杰不敢相信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做事這麼隨意！
他想到毛文龍可能兵少將寡，可能實力不濟，也可能指揮不力，可能應對失措，但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在敵人來襲前夜，拋下城池和母親，獨自跑了？！
“他…他就這麼走了？把我娘一個人丟在衙署？！”毛承杰的聲音因為憤怒和難以置信而微微發顫。
“不只干娘一個人，還有我妹妹！”王文斌諷刺地說，“若非如此，鎮江防衛怎會如此空虛！衙署之中連個護衛都沒有留下，只留下兩個女人孤苦無依，否則，怎會被歹人圍堵在院子里……”
“若非我和董輝拼死沖殺進去，她們差一點兒就被侮辱喪命！……”
毛承杰只覺得一股邪火直沖頂門，燒得他眼前發黑！
見過渣男，沒有見過提起褲子不認賬的，生下兒子十幾年不聞不問！見過不靠譜的，沒有見過剛剛娶進門，就丟下不管，自己一個人逃走的！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到來各自飛。
可這也太決絕了吧？怎麼能不讓人心寒！
前幾日，奪下了濟州島，安置好了那些難民，內心對那個血緣上的父親產生的那一絲微弱的、想要修復關系的念頭，現在，瞬間被這殘酷的真相燒成了灰燼！
拋城棄妻！臨陣脫逃！
為了自己逃命，置全城軍民于不顧，置結發妻子于險地！害得義結金蘭的兄弟為救他人而損兵折將，幾乎全軍覆沒！
這算什麼父親？算什麼統帥？算什麼男人？！
一股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蛇般纏繞上毛承杰的心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甚！他之前恨毛文龍的忽視，恨他的利用，但此刻，是徹底的鄙夷和憎惡！僅存的那點血脈牽連，被這赤裸裸的背叛和懦弱徹底斬斷！
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這充斥著死亡氣息的空氣，再睜開時，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寒光和不容置疑的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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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一個毛大帥！”毛承杰的聲音冷得像冰渣，“從今往後，他是他，我是我！”
他不再看這片令人窒息的廢墟，目光投向軍營外，那座經歷了一夜蹂躪後、此刻依然弄濃煙滾滾的鎮江城。
“這營寨，守不住了，也沒必要守。”毛承杰斬釘截鐵，“傳令下去！”
“王文斌！你帶人前去收殮陣亡兄弟遺體！尋城外向陽坡地，集體安葬，立碑銘記！今日血仇，他日必以建虜十倍頭顱祭奠！”
“董輝！你帶領醫者救助傷患，輕傷者互相包扎止血，重傷者立刻救治！”
“剩余的兄弟們，所有尚能持械者，立刻整隊！隨我佔領鎮江城！”
眾人轟然應命。
士兵們下去做各種準備，毛承杰來到母親和王文仙身邊道“娘！小妹！仗還沒有打完，我還不能陪在你們帶在身邊，你們先等在這里，絕對不會讓你們再出一點兒意外……”
“小妹！好好陪著娘！等打完這一仗我就向你爹提親，風風光光娶你進門！”
王文仙又一次羞紅了臉，小聲道“由我照顧母親，你就放心吧……”
毛承杰沒有在乎別人的目光，一手一個將兩個女人摟在懷里，這是他至今為止最親近的兩個女人，他要好好保護他們。
他喊來十名親衛，道“從今以後，你們就保護在她們二人身邊，不能出現任何差池！”
十名親衛抱拳稱是。
出征的士兵很快做好了準備，一共只有九百人，王文斌和董輝也將手頭的工作交給其他，站到了戰斗的隊列當中。
毛承杰大槍一揮“將士們，廢話不多說，鎮江還在女真人手里，隨我殺入鎮江，給死去的兄弟們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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