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絲微笑，如同最鋒利的、淬了劇毒的匕首，毫無征兆地，狠狠刺入了莫甘娜那顆正沉浸在勝利狂喜中的心髒！
讓她臉上的得意與瘋狂，瞬間，凝固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整個宏偉的王殿之內，只剩下那詭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寂靜，以及莫甘娜自己那陡然變得粗重、紊亂的心跳聲。
怎麼回事？！
為什麼……為什麼她還會笑？！
這個念頭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撕裂了她腦海中那片由勝利構築的、金碧輝煌的圖景。
不對！這不應該！
在莫甘娜的計算中，在她的認知里，【別天神】是無解的，是至高無上的規則系瞳術！
它是直接作用于靈魂本源的終極幻術，一旦命中，目標的意識將被徹底改寫，靈魂將被重新定義，其存在的一切意義，都將圍繞著施術者重新構建。
中術者會變成一個對自己言听計從、奉若神明的忠誠傀儡，就像……就像王座上那個已經完全屬于自己的神聖凱莎一樣！
她不久前才親眼見證了這股力量的偉大！見證了那個曾經高高在上、視自己為墮落，視秩序為一切的姐姐，是如何在【別天神】的光芒下，放下了所有的尊嚴與固執，變成了一個只為自己而存在的、溫順的“所有物”。
那種將宿敵徹底征服，將神拉下神壇的快感，是如此的令人沉醉。
可眼前這個老妖婆……鶴熙！她怎麼可能，在承受了同等級別的精神覆蓋之後，還保留著自己的意識？！
甚至……
甚至還對自己，露出這種……充滿了無盡嘲諷與憐憫的表情？！
仿佛在看一個傾盡所有，卻壓上了一個必輸賭局的、可悲的蠢貨。
一個荒謬到極致，也恐怖到極致的念頭，如同來自深淵最底層的、最惡毒的詛咒，完全不受控制地，從莫甘娜的腦海深處，帶著刺骨的寒意，瘋狂地，冒了出來！
難道……
難道說，就連【別天神】這種被她視為終極底牌的“規則級”瞳術，對這個活了幾萬年的老妖婆……都無效嗎？！
這……這不可能！
這絕對不可能！
這已經徹底超出了她的認知範疇！這違背了她所理解的宇宙法則！如果連【別天神】都無法控制鶴熙，那這個宇宙中，還有什麼力量能夠真正地制裁她？
“不！一定是哪里搞錯了！是瞳力不夠？還是她的精神防御構造特殊？”
莫甘娜的內心在瘋狂地咆哮，她試圖為眼前這無法理解的一幕，尋找一個合理的解釋。她甚至下意識地想要再次催動右眼的瞳力，將那改寫現實的意志，更加粗暴、更加狂野地注入鶴熙的靈魂深處！
然而，她的意志如同泥牛入海，在那片看似平靜的意識海洋中，沒有激起一絲一毫的波瀾。她所接觸到的，不是一個堅不可摧的靈魂壁壘，而是一片……空無。
是的，空無。
就像她的力量，打在了一團虛無的幻影之上。
就在莫甘娜心神劇震，大腦因為過載的分析與無法得出的結論而陷入一片混亂與不敢置信之際。
異變，徒生。
那個被瞳術“命中”的、被無數金色鎖鏈死死禁錮在半空中的……鶴熙。
她的整個身體，突然，開始，發生了詭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變化！
沒有能量的爆發，沒有物理的掙扎，甚至連一絲一毫的能量波動都沒有逸散出來。
她的身體，就那麼突兀地，從那雙被禁錮的、優美的腳尖開始，一點一點地，數據化了！
仿佛構成她身體的，並非血肉，並非神體原子，而是一段……可以被隨時刪除的代碼。
無數，閃爍著幽藍色光芒的、由最純粹的次生物粒子構成的、微小的“0”和“1”，如同被解開了千年束縛的幽藍螢火蟲，掙脫了名為“形態”的枷鎖，從她的身體中，歡快地，逸散出來。
它們是信息的載體，是數據的本源，是構成虛擬世界的基石。
她的雙腿，最先化作了漫天的璀璨光點，在金色的鎖鏈縫隙間無聲流淌，仿佛一條由星辰組成的溪流。
她的腰肢，緊接著化作了奔騰不息的、肉眼可見的數據流，那些“0”和“1”的字符洪流，盤旋上升，帶著一種解構主義的、極致的藝術美感。
她的上身，她的雙臂，她的脖頸……
一切有形的物質，都在以一種無可阻擋的、冷靜到冷酷的速度，悄無聲息地，分解、消散，還原成了……這個宇宙，最原始的……信息。
這是一個神聖而又詭異的“死亡”過程。
莫甘娜徹底呆住了，她那只還在流淌著神血的猩紅右眼，瞳孔縮成了最危險的針尖，死死地倒映著這副超乎想象的畫面。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維，所有的憤怒，所有的算計，都在這如同神跡般的解構面前，被徹底清空。
“涼冰。”
就在這時，那個只剩下了一顆頭顱的“鶴熙”，那雙冰冷而深邃的、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眼眸，依舊，靜靜地，注視著已經徹底傻掉的莫甘娜，她的嘴唇，輕輕地，動了動。
她的聲音，不再是之前那種清冷悅耳的質感。
而是如同來自某個遙遠未知星域的量子通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被空間扭曲拉長了的電磁干擾聲，卻又無比清晰、無比精準地，跨越了物理的距離，直接回蕩在莫甘娜那已經一片空白的腦海之中。
這是純粹的信息傳遞，是靈魂層面的直接對話。
“我早就說過。”
那顆懸浮在空中的、由數據光芒維系的頭顱，嘴角再次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是毫不掩飾的、居高臨下的嘲弄。
“幾萬年了，你還是那麼的……沖動，愚蠢，毫無長進。”
“你總是迷信于絕對的力量，卻忽略了運用力量的智慧。你渴望得到一切，卻又總是急于求成，不願意在最關鍵的地方，多做哪怕一秒鐘的思考。”
“你以為，我會像你一樣，毫無防備地，用自己的本體，來踏入一個……由你和我姐姐共同編織的、充滿了未知的陷阱嗎？”
“涼冰，你太小看我了。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說完這最後一句話。
她那顆最後殘存的、美得驚心動魄的頭顱，也終于，在莫甘娜那雙因為極致的震驚與駭然而瞪得溜圓的猩紅眼眸中，徹底地，化作了漫天的、璀璨的、藍色的數據光點。
那最後的一瞥，充滿了憐憫。
仿佛一個智者，在看著一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犯下了又一個愚蠢的錯誤。
然後，那漫天的數據光點，如同被宇宙風吹散的蒲公英，悄無聲息地，消散在了……梅洛天庭冰冷的空氣之中。
那些曾經捆綁著“鶴熙”的、由神聖凱莎的王權所構成的、象征著至高權威的金色鎖鏈，因為徹底失去了禁錮的目標，也“嘩啦”一聲，發出了清脆而空洞的哀鳴，無力地，掉落在了光潔的地面上，化作了點點消散的金光，不見蹤影。
整個宏偉的王殿，在經歷了短暫的喧囂與對峙之後，再次，恢復了之前那種令人窒息的寂靜。
仿佛……
剛才那個如同幽靈般降臨的、那個被她費盡心機擒獲的、那個被她視為最終目標的、那個被她施加了究極瞳術的……天基王鶴熙。
從一開始……
就根本，不存在。
“這……這是……”
死寂。
長達十幾秒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莫甘娜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那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一種混雜了羞辱、憤怒與後知後覺的極致痙攣。
她那只還在流著血的右眼，死死地，幾乎要裂開眼眶一般，盯著鶴熙消失的那個坐標點，嘴唇翕動了數次，卻發不出任何完整的聲音，最終，用一種充滿了無盡駭然與不敢置信的、夢囈般的聲音，一字一頓地，擠出了四個字︰
“……天……使……義……骸？！”
轟！！！！！！！！！！！
這個塵封在她記憶深處，幾乎已經被遺忘的名詞，在此刻，如同一道闢開混沌的創世神雷，帶著億萬伏特的恐怖電壓，狠狠地，劈在了她的天靈蓋之上！
將她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得意，所有的狂喜，以及那剛剛建立起來的、脆弱的勝利者姿態，都在這一瞬間，炸得……灰飛煙滅！
她，終于，徹底地，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天使義骸！
那是鶴熙在數萬年前，還在天基星鑽研次生物技術時，提出過的一個超前理論！利用次生物引擎，將純粹的能量和數據，在任何一個擁有數據接口的宇宙空間中，構築成一具擁有獨立思維和行動能力的、與本體幾乎毫無二致的“投影”！
這具投影，不是簡單的全息影像，也不是普通的能量分身。它擁有真實的物理形態，可以模擬出神體的強度和能量反應，甚至……可以模擬出獨一無二的靈魂波動！
這是一種……究極的、完美的、可以以假亂真的“替身”！
當時，她、包括凱莎，都認為這只是鶴熙的又一個瘋狂設想，是幾乎不可能實現的技術。因為要遠程操控如此精密復雜的義骸，所需要的算力，將是一個天文數字，而且維持義骸形態所消耗的能量，也同樣巨大無比。
可現在……
那個老妖婆……她竟然真的做到了！而且還將其運用到了如此……如此惡毒的程度！
從一開始！
從那個如同幽靈般的身影，悄無聲息出現在王座之後的那一刻起！
她所面對的，她所算計的，她所激怒的，她所禁錮的，她所……耗盡了自己最後一次【別天神】的寶貴瞳力，試圖去控制的……
根本就不是，天基王鶴熙的……本體！
那……
那僅僅是，由真正的鶴熙，通過她那該死的次生物引擎，在遙遠的、不知道隔了多少個星系的星空之外，遠程操控的一具……
由純粹的數據和能量構成的……
超級分身！！！
一個……完美的……空殼！！！
“噗——！！！！！”
想明白這一切的瞬間，那股滔天的怒火與極致的屈辱感，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她所有的理智防線！莫甘娜再也抑制不住，她只覺得喉頭一甜，胸腔中一股混雜著神聖之血與惡魔能量的滾燙逆血，不受控制地，從口中狂噴而出！
暗紅色的血液，灑滿了身前華美的聖金王座，散發著刺鼻的、充滿了硫磺與毀滅氣息的味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來得淒厲，來得瘋狂，來得充滿了無盡不甘與暴戾的尖嘯聲，從她的口中，轟然爆發！
那聲音蘊含的恐怖能量，甚至讓整個王殿的宏偉立柱，都發出了嗡嗡的共鳴！
“鶴熙！！！”
“你這個該死的！！老！！妖！！婆！！！”
她瘋狂地咆哮著，那張因為瞳力反噬和極致憤怒而變得扭曲的臉龐，顯得是那樣的猙獰可怖！就像一個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的惡鬼！
她輸了！
不！
應該說，她贏了，但，又沒完全贏！
是的，她成功地，用【別天神】的無上偉力，控制了自己一生的宿敵——神聖凱莎！
她成功地，用凱莎的王權，鎮壓了整個梅洛天庭所有的天使！
從戰略目標上來說，她已經獲得了顛覆性的勝利！
但是！
她，卻被自己最大的競爭對手，那個她最想踩在腳下、證明自己比她更強的老妖婆——鶴熙，用一種……她最引以為傲的“智慧”，徹徹底底地，羞辱了！
她，耗盡了自己經過無數次戰爭、吞噬了無數強者才進化出來的、最強大的、也是最後一張底牌——【別天神】！
換來的，卻只是……一個空殼！一個分身！一個……毫無任何戰略意義的“戰果”！
這種感覺！
這種，眼看著就要達成完美勝利，將所有對手一網打盡，卻在最後關頭，發現自己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算計，所有的犧牲，都只是打在了一團空氣上的……極致的憋屈與挫敗感！
幾乎要將她活活逼瘋！
她就像一個，傾盡了所有家當，甚至不惜出賣了靈魂，好不容易，從魔鬼手中買到了傳說中可以點石成金的“賢者之石”的賭徒。
卻在最後，發現，那塊石頭，他媽的……是個玻璃做的贗品！
“我要殺了你！鶴熙！我發誓！我一定要殺了你！！！”
莫甘娜瘋狂地，用拳頭捶打著身邊的神聖王座，那用宇宙中最堅不可摧的聖金鑄造的扶手，在她的重拳之下，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悲鳴，留下了一個個清晰的拳印！
她的右眼，因為瞳力的徹底耗盡，那妖異而復雜的萬花筒圖案，已經緩緩褪去，變回了普通的三勾玉形態，並且，三枚勾玉的光芒都黯淡到了極致，仿佛隨時都會熄滅一般。
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虛弱感，混合著劇烈的刺痛，從眼眶傳遍了她的全身。
而更讓她感到絕望和恐懼的，是……
她，已經，失去了，自己最大的……依仗。
【別天神】用完了。那只眼楮里蘊含的、足以扭轉乾坤的規則之力，已經徹底清空，下一次能夠使用，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她，再也沒有，第二個【別天神】，去控制那個真正逍遙法外的鶴熙了。
而那個老妖婆，此刻，一定，正躲在宇宙的某個該死的角落里，通過她的次生物引擎，觀看著這里發生的一切，用她那該死的、充滿了嘲諷的眼神，看著自己……這個，被耍得團團轉的、可悲的……小丑！
“可惡！可惡！可惡啊！！！”
莫甘娜的無能狂怒，如同一頭被困在籠中的野獸的悲鳴，一遍又一遍地，回蕩在空曠而死寂的王殿之中。
而王座之上，那個被她視為“最大戰利品”的神聖凱莎，看著她這副暴跳如雷、幾近癲狂的模樣，那雙本應睿智清明，此刻卻被扭曲了意志的金色眼眸中，非但沒有絲毫的警覺與異樣，反而……
流露出了一絲，充滿了心疼與……擔憂的……神色。
就像一個姐姐，看著自己心愛的、正在無理取鬧的妹妹。
她伸出手，動作輕柔而自然，再次，將那個陷入狂怒與屈辱中的“妹妹”，輕輕地，攬入了懷中。
那懷抱，溫暖而聖潔，帶著凱莎身上獨有的、令人安心的氣息。
“乖，不氣了。”
凱莎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充滿了寵溺的安撫，她輕輕拍著莫甘娜的後背，就像小時候那樣。
“一個分身而已，不值得你氣壞了身體。”
“下次，姐姐幫你，抓住她的……本體。”
那溫柔的、充滿了寵溺的安撫，那本應是她夢寐以求的、來自姐姐的認可與關懷，非但沒有讓莫甘娜感到絲毫的慰藉。
反而，讓她心中的那股憋屈與怒火，燃燒得……更加的旺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