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不在了

第391章 露墜藥苗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愛德華18 本章︰第391章 露墜藥苗

    夜色像塊浸了墨的絨布,從天際慢慢鋪下來,蓋住藥田時,我們正蹲在田壟上給幼苗蓋保溫膜。露水順著指縫往下滴,落在薄荷的嫩葉上,滾成顆顆圓亮的珍珠,稍一踫觸,便“啪”地墜進泥土里,驚起細微的塵埃,像給土地喂了口清甜的乳汁。

    “得趕在霜降前把膜蓋好。”彭羅斯用拐杖把膜邊壓進土里,杖頭的銅包頭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與露水的亮連成一片。他的動作很慢,像在給嬰兒掖被角,“去年就是沒及時蓋,幾株黃 凍得直打蔫,睫稈都發紫了,緩了半個月才緩過來。那時候才知道,草木比人嬌貴,冷不得,也急不得。”

    小青抱著卷膜跟在後面,犁柄上還掛著下午摘的野菊,黃燦燦的花盤蹭著她的袖口,留下淡淡的黃痕。“張大爺說這膜是特制的,能透光還能鎖溫,就像給幼苗蓋了層水晶被。”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膜鋪在紫甦苗上,指尖劃過葉片上的絨毛,那些絨毛立刻豎了起來,像在撒嬌,“你看這小苗,剛才還蔫頭耷腦的,膜一蓋,立馬支稜起來了。它們也知道暖和,跟孩子似的。”

    呂崆菲的古卷攤在田埂上,月光透過絹布,把上面的符文映在泥土里,像撒了把銀粉。她正用樹枝把膜邊壓實,枝椏上沾著的苔蘚孢子落在膜上,遇著露水竟冒出細若游絲的綠芽,在月光下幾乎看不見,卻執拗地往膜縫里鑽。“古卷上說‘露墜則苗醒’,你看這露水,其實是草木在喝水呢。”她指著一株薄荷苗,葉片上的露珠突然滾落,砸在膜上,發出“嗒”的輕響,“听見沒?是它喝飽了在打嗝呢。”

    我往膜上撒了把草木灰,白花花的粉末落在月光里,像場微型的雪。“這是奶奶教的法子,草木灰能防蟲害,還能補鉀肥。”粉末落在膜上的露珠里,瞬間暈開圈漣漪,倒像幼苗在眨眼楮。記得小時候跟著奶奶種藥,她總說草木灰是“土農藥”,灶膛里燒透的秸稈灰最管用,“火性入了土,蟲子就怕了”,當時不懂,現在看這膜上的漣漪,倒真像有雙看不見的手在護著幼苗。

    隔離區的燈亮了,窗戶里透出暖黃的光,孩子們的笑聲順著風飄過來,混著藥田的清香,甜絲絲的。李梅提著盞馬燈走過來,燈芯的光暈在她臉上晃,映得眉骨處的汗滴像碎鑽。“剛去看了,孩子們把記號牌都換成了熒光漆的,說夜里也能看清哪是薄荷哪是紫甦。”她把燈往膜上照,暖黃的光透過膜滲進土里,幼苗的影子在地面輕輕晃,像在跳圓舞曲,“有個小男孩還在木牌背面畫了只螢火蟲,說要給小苗當路燈。”

    “張大爺呢?”小青突然問,手里的犁柄往田埂邊靠了靠,犁頭的鐵刃蹭到石頭,發出“叮”的輕響。

    “在倉庫修磨盤呢。”李梅用燈照向遠處的倉庫,窗紙上果然有個晃動的人影,手里似乎還拿著工具,“說磨盤的軸有點松,得緊一緊,明天還要磨藥粉給孩子們泡澡——最近總有人起疹子,他說艾草磨的粉最管用,連帶著小苗也能沾點光。”

    彭羅斯的拐杖在膜上敲了敲,發出“咚咚”的悶響,像在敲門。“這膜結實,經得起敲。”他忽然笑了,皺紋里盛著月光,杖頭往東邊指,“你們看,那片紫甦苗是不是長高了點?”

    月光下,果然有幾株紫甦的頂芽竄出膜外,紫瑩瑩的睫稈在風里輕輕顫,像在跟我們打招呼。呂崆菲的古卷突然無風自動,絹布上的符文順著月光爬到膜上,在紫甦苗周圍繞了圈淡綠的光,那些光絲踫到睫稈,頂芽竟又往上竄了半分。“是古卷在催它們長呢。”她指尖跟著符文劃動,像在指揮一場無聲的演奏,“說‘夜露足,朝見長’,明天天亮,保管比別的苗高出半指。”

    正說著,隔離區的燈突然暗了大半,只剩盞馬燈在籬笆邊亮著——是孩子們睡了。李梅把燈往低了壓,暖光貼著膜面流淌,生怕驚擾了田壟里的夢。“輕點弄,別吵著他們。”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怕吹走了膜上的露水。

    我們的動作立刻放輕,連呼吸都收了半分。小青的犁柄靠在田埂上,野菊花的影子投在膜上,像只振翅的小蝴蝶;彭羅斯的拐杖尖輕輕挑著膜邊,生怕壓折了剛冒頭的紫甦,杖頭的銅包頭特意避開幼苗的影子;呂崆菲用樹枝畫符時,特意繞開幼苗的根須,像在給嬰兒掖被角,生怕弄疼了它們。

    馬燈的光暈里,突然飛過來只螢火蟲,尾端亮著幽綠的光,停在薄荷苗的膜上。李梅屏住呼吸,用燈照了照,螢火蟲卻不怕人,反而把尾燈亮得更歡了。“你看它,把膜當成花瓣了呢。”她的聲音里帶著笑意,像發現了個秘密,“說不定是孩子們畫的螢火蟲活過來了,真來給小苗當路燈了。”

    那螢火蟲停了會兒,突然亮了亮尾燈,又慢悠悠地飛向倉庫。我們跟著燈光望過去,倉庫的窗紙上,張大爺的影子還在晃動,時而彎腰,時而起身,磨盤轉動的“吱呀”聲順著風飄過來,混著艾草的清香,像支古老的搖籃曲,把藥田的夜裹得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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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磨盤也在陪咱們呢。”小青輕聲說,犁柄上的野菊花晃了晃,花瓣上的露水落在手背上,涼絲絲的,“它知道咱們在種藥,自己也在磨藥粉,像在比賽似的。”

    呂崆菲把古卷折成小方塊,塞進懷里,絹布的涼意貼著心口,卻讓人踏實。“比賽誰更懂草木的心。”她望著倉庫的方向,張大爺的影子正往磨盤里添東西,“張大爺說過,磨盤轉得越勻,藥粉越細,就像對草木越用心,它們長得越旺——其實都是一個理。”

    膜終于蓋完了,整片藥田像鋪了層銀色的薄紗,月光在上頭流淌,把每株幼苗的影子都拓在地上,像幅會呼吸的繡品。有風吹過,膜輕輕起伏,發出“沙沙”的聲,像幼苗在說著什麼悄悄話。我們往回走時,李梅的馬燈在前面引路,燈芯“ 啪”爆了個火星,驚起只趴在膜上的蟋蟀,蹦蹦跳跳地躲進了田埂的草叢里,翅膀摩擦的“唧唧”聲,倒像在跟我們說晚安。

    “明天一早來澆水?”小青問,犁柄在手里轉了個圈,杖頭的泥土撒落在田埂上,混著野菊的香氣。

    “嗯,”彭羅斯的拐杖敲了敲田埂,聲音里帶著疲憊,卻透著滿足,“天蒙蒙亮就來,那會兒的露水最養苗。老話說‘晨露沾衣,苗長三分’,錯不了。”

    呂崆菲摸了摸懷里的古卷,絹布上的符文似乎還在發燙,像揣著顆小小的太陽。“古卷說,明天會有朝霞,能給幼苗鍍層金。”她想起去年朝霞中的藥田,薄荷的紫睫泛著紅,紫甦的綠葉瓖著金邊,像被太陽吻過似的,“到時候咱們帶著孩子們來看,讓他們知道,用心種的苗,連太陽都會格外疼。”

    倉庫的門“吱呀”開了,張大爺探出頭,手里舉著盞油燈,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門前的石板上。“回來啦?剛磨好的艾草粉,給你們裝了袋,明天摻在水里澆苗,驅蟲還壯根。”他的聲音帶著點沙啞,顯然忙了很久,袖口沾著的艾草綠末在燈光下閃著光。

    我們走進倉庫時,磨盤還在輕輕轉,石縫里飄出的艾草香混著夜露的潮氣,在空氣里釀成了壇微醺的酒。張大爺往磨盤里添了把新采的蒼術,石碾轉動的聲音立刻變得沉厚起來,像老人在低聲咳嗽。“這蒼術性溫,混著艾草,能給幼苗祛寒。”他用粗布擦了擦磨盤邊緣的粉,“草木也怕冷,得給它們吃點‘暖肚的藥’。”

    呂崆菲把古卷鋪在磨盤旁的木桌上,月光透過窗欞落在上面,符文突然連成串,在紙上畫出片小小的藥田,田埂邊還畫著個搖著蒲扇的老人——像極了張大爺,連額角的皺紋都分毫不差。“古卷畫你呢。”她笑著把古卷推過去,符文踫到老人的手指,竟像活了似的,往他手心里鑽。

    張大爺扶著磨盤柄,嘿嘿笑了兩聲,眼角的皺紋擠成了花。“它懂我,我也懂它。”他往磨眼里撒了把紫甦籽,籽落進石縫,發出“沙沙”的輕響,“明早澆水時,往水里摻點這個,讓幼苗嘗嘗鮮。它們跟孩子一樣,得換著花樣喂才長得壯。”

    磨盤轉得更歡了,石縫里漏下的艾草粉混著紫甦籽的清香,在地上積了薄薄層,像撒了把碎金子。我們靠在磨盤邊坐下,听著石碾轉動的聲響,看著窗外的月光漫過藥田,突然覺得,這夜晚長得剛剛好——夠我們把膜蓋完,夠螢火蟲把消息傳到倉庫,夠磨盤磨出半袋藥粉,夠每個草木的夢,都在夜露里,悄悄發了芽。

    李梅從竹籃里拿出塊麥餅,是下午隔離區的王奶奶給的,還帶著點溫熱。“分著吃點吧,墊墊肚子。”她把餅掰成小塊,遞給每個人,麥香混著藥香,在舌尖漫開,“王奶奶說,夜里干活得吃點實在的,不然對不起辛苦的身子,也對不起田埂里的苗。”

    彭羅斯咬了口餅,慢慢嚼著,拐杖頭在地上畫著圈。“我爹以前總說,種藥就像養娃,得陪它熬夜,得記著它愛吃啥,得知道它啥時候渴了、啥時候冷了。”他望著磨盤上的月光,“那時候不懂,覺得哪有那麼多講究?現在摸著這磨盤,看著那藥田,才明白,草木的心思,其實都在這些‘講究’里藏著呢。”

    小青把野菊花插進磨盤中央的圓孔里,花瓣上的露水順著石縫往下滴,落在磨出的藥粉上,暈開小小的綠圈。“這樣磨盤就不孤單了。”她看著花朵在風里輕輕晃,“明天早上,它還能聞著花香轉。”

    天快亮時,東方泛起魚肚白,第一縷晨光透過倉庫的窗欞,落在古卷上。呂崆菲翻開古卷,最後一頁的空白處又多了行字,是用晨露寫的“夜種千苗,朝看一寸,心在田,苗在眼。”字跡在晨光里漸漸變淡,像要融進紙里,卻把那份踏實的暖意,留在了每個人心里。

    我們相視而笑,誰都沒說話。磨盤還在轉,艾草的香混著晨光,從倉庫的門縫里漫出去,輕輕落在藥田的銀膜上——那里,新的一天正踮著腳,悄悄靠近。薄荷的頂芽又竄高了半分,紫甦的葉片舒展開來,連膜上的露珠,都在晨光里亮得像撒了把星星,仿佛在說別急,我們都在好好長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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