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去廚房不久,大舅周圍住的一個姓的人,都是姓馮的,陸陸續續來屋里跟小舅攀談,問的最多的就是城里的事情,小舅不斷跟他們說起城里他工作中發生的事情和一些見聞。
後面也跟著陸陸續續有村里的吳姓人家來坐坐。
吵吵嚷嚷到中午快吃飯,大家都意猶未盡的告辭,這時候家家糧食都不夠吃,沒有哪個會厚著臉皮蹭飯,一般家庭情況都不富裕的,走個親戚要是留著吃飯,還得自帶糧食和糧票。
吃飯的時候,順理成章的,談起二壯的婚事,春苗容易害羞,但是這個事情,她爹娘那邊是指望不上了,所以她只能自己來說,當問到她的意見的時候,她說道︰
“叔叔阿姨,我家的情況,剛剛我也跟你們說了,我爹娘那塊,我是打算跟我二姐一樣,給他們50塊錢,算是彩禮,這樣以後也算是兩清了,也不會讓他們來打擾我和二壯。”
剛剛春苗和王宗卿,確實也說了一下春苗家里的情況,大舅渾不在意,王宗卿都同意,他有啥不同意的,說句不好听的,不是王宗卿給二壯安置的工作,就他們家里現在這情況,很多很二壯一樣年紀的小伙子,連個媳婦都說不來。
至于50塊錢彩禮,多是多了些,但是人家春苗自己都說了,人家自己攢的還有100多塊錢呢,她和二壯一成家,那錢不還是他們自己的,給出去50又何妨,再說了,這麼些年,自己也攢了些錢來的,自家小子結婚,自己出點錢也應該,這50塊錢,晚點他就準備拿給二壯,這錢,他出了!
想到這些,大舅馬上說道︰
“應該的,應該的,這個事你們倆自己做主就行,我們沒啥意見,就是結婚的日子,你們是準備自己定,還是我找看日子的人給你看看?”
二壯接住話說道︰
“爹,我們都商量好了,就趕在臘月二十七,那天也是個好日子,我找人看過了。”
大舅沒啥意見,又問起結婚場地的事情︰
“那你們啥想法,是準備在村里結婚,還是到城里結婚?”
二壯遲疑了一下說道︰
“爹,我的打算是和春苗就在城里結婚了,現在這情況,也不能大操大辦,我和春苗就準備在我們住那院里擺個幾桌,請院里鄰居還有同事一起熱鬧一下。”
大舅有些失望,但是他還是說道︰
“那也行,那到時候我和你娘還有你哥,我們到時候提前出發去給你幫忙。”
見大舅答應,二壯這才松了口氣,在城里結婚是春苗的意思,要是他爹不答應,他還真有些為難。
事情談妥,接下來就是小舅和大舅聊的火熱,小舅進城一般幾個月才能回村一次,跟大舅坐一塊,總有聊不完的話。
一頓飯吃完,由于是開車,王宗卿也不著急,他對小舅說︰
“小舅,你們先在家里多聊一會,我先去公社找鄒所長和齊副主任坐坐,待會回來接你們。”
小舅擺擺手︰
“行啊宗卿,你先忙你的,我們就在家等你。”
王宗卿這才出了門,開著車幾分鐘就到了公社。
他下車提著一個小袋子,里面裝了十斤玉米面,先是去了派出所,找到鄒所長的辦公室,門開著,他一進去就看到鄒所長正抱著一個窩窩頭啃著,啃兩口再拿起身旁的茶缸喝一口茶水。
他咳嗽一聲喊道︰
“咳咳,鄒所長,剛吃飯?”
鄒所長扭頭一看是王宗卿,用力咽下口中的窩頭,然後站起身笑著招呼道︰
“哈哈,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王主任啊,王主任,今個怎麼有空到我們這小派出所來視察工作了呀?”
他說著,又招呼王宗卿坐下。
王宗卿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然後說道︰
“鄒所長,我今個帶我小舅他們回來,順道來公社看看你,怎麼你一個大所長,都過了飯點了,還藏在辦公室啃窩頭呢?”
鄒所長擺擺手︰
“別提了,上午有人來報案,我出去了一趟,這才回來沒一會呢,中午也沒吃飯,啃個窩頭墊墊肚子,就是特娘的這窩頭天冷,真是難啃!”
說著,他指了下王宗卿放在桌上的袋子︰
“王主任,你這是?”
王宗卿看了一下門口沒人經過,這才小聲說道︰
“鄒所長,這是10斤玉米面,不多,但是我知道現在大家都缺糧,過得不容易,我找朋友弄了點糧食,給你帶10斤來,少是少了點,別嫌棄哈。”
鄒所長反應過來,馬上一把打開小袋子看了一眼又合上說道︰
“王主任,少什麼少啊,10斤糧食,在這年月,哪怕半斤糧都能救命,這糧食,我就不跟你客氣了,唉,不瞞你說,我還好過一些,可是所里好幾個同志,一天就只喝一碗稀粥加一個窩頭,一天天的瘦下去,你這糧食,關鍵時刻能救命!”
王宗卿說道︰
“現在你們這都這麼嚴重了?”
鄒所長往地上呸了一口︰
“還有更嚴重的,你往里那些村子去看看,很多村附近的樹皮都被扒光了!”
王宗卿皺了皺眉︰
“按理說,秋糧下來這才多久啊,怎麼那麼多人沒存糧?”
鄒所長撇撇嘴︰
“誰知道公社那幫人往上面怎麼報的,明明今年都減產了,往上報產量還是往高了報,村里糧食下來,往上一交,剩的分到每個人頭上根本不夠吃的,就我今天去是那個村,都听說了一個事情,有個老太太,為了省糧食,硬生生給自己餓死了!唉~”
王宗卿听得沉默下來,這還是第一年,到了明年,後年,形勢更嚴峻~
鄒所長見王宗卿沉默,他把袋子收起來放在辦公桌下,又掏出煙遞給王宗卿一支,倆人點上煙抽著,誰也沒有說話,就這樣安靜的抽完了一支煙。
抽完一支煙,王宗卿問道︰
“鄒所長,我听到消息,你明年就要調走到城區街道派出所做指導員了?”
鄒所長點點頭︰
“對,我在這紅旗公社也干了5年了,前兩天,我去城里,李副局找我談話了,這個事應該八九不離十。”
王宗卿拱拱手︰
“那就恭喜你高升了啊,從副科邁到正科,還進了城里,以後大有前途!”
鄒所長嘆口氣︰
“我這次也算是僥幸,以後也未必有這種機會了,算了,不提這個,能調到城里也是好事,我推薦了老錢接任我的位置,這個事應該問題不大,東城區這麼多派出所,就我們紅旗公社位置最偏,一般也沒人搶。”
王宗卿這時候看了看表說道︰
“鄒所長,齊副主任在不?我也難得來一次你們公社,既然到這里了,我準備去他那也坐坐。”
鄒所長點頭站起身,拿過旁邊的帽子戴上︰
“應該在,我帶你一起去。”
就這樣,鄒所長帶路,領著王宗卿出了大門,看到外面的車,疑惑的說道︰
“嗯?這是哪位領導來視察了?怎麼沒收到通知?”
就在他疑惑的時候,王宗卿說道︰
“別看了鄒所長,這車是我開來的,我堂哥的車,這幾天路不好走,我開車來的。”
鄒所長猛地反應過來,王宗卿說的堂哥就是王副局,他笑著說︰
“王主任厲害,這就開上小汽車了,哈哈。”
王宗卿自嘲道︰
“得了吧,我就算再上兩級也開不上小汽車,只能開我哥的車過過癮。”
打趣著,他倆走到了公社院里,直奔齊副主任的辦公室。
齊副主任正抱著一本書看的認真,鄒所長猛的一嗓子︰
“老齊,你在干嘛呢!”
這可把他嚇一激靈,手忙腳亂的合上書準備收起來,結果看到鄒所長和王宗卿站在門口,他沒好氣的說︰
“你個混賬老鄒,又嚇我!”
接著,他馬上變臉笑道︰
“王主任什麼時候過來的?”
他說著,走上前,把兩人往茶幾那領。
王宗卿跟在後面說道︰
“齊副主任,我今個帶著我小舅他們回來看看,想起咱們也好久沒見了,來您這坐坐,您看,歡不歡迎啊?”
齊副主任馬上拉著王宗卿坐下說道︰
“王主任,您來我這,我這可是蓬蓽生輝啊,開心還來不及呢,怎麼會不歡迎?”
說笑著,他拿出杯子熟練的開始泡茶,王宗卿和鄒所長,在他這待了半個小時,隨意閑扯了一陣才告辭離開,走之前,王宗卿又給他留下了二兩茶葉,可把這個喜歡泡茶的齊副所長高興的直呲大牙。
回到派出所門口,王宗卿沒再進去,跟鄒所長告別之後,開著車,重新回了桑莊,準備去接小舅和二壯春苗回城。
臨走的時候,大舅媽拿著一個盆,里面裝著七八個鴨蛋,一直往王宗卿手里塞︰
“宗卿,我听你娘說過你喜歡吃咸鴨蛋,這是我找村里人換的,都是已經腌好了的,不過這次換到的不多,就這幾個,回頭我再多換些,下次你過來,舅媽還給你腌咸鴨蛋吃。”
王宗卿拗不過只得收下,看到他收下,舅媽這才高興起來。
跟大舅和大舅媽以及大壯告別後,王宗卿開著車就開始返程。
本來王宗卿的意思是拉著小舅和小舅媽直接去七號院,晚上一起吃飯,小舅和小舅媽死活也不同意,說是不想老是麻煩二姐,王宗卿沒辦法只得把他們送到租住的大雜院。
等到看到他們進了院子,王宗卿才又帶著二壯和春苗往安民巷去。
到了安民巷,王宗卿問道︰
“二壯,你跟我一起去家里吧,你和春苗這事既然已經定下來,我奶奶可一直拿春苗當親孫女的,你可得跟我奶奶好好說說。”
二壯看了一眼春苗,馬上答應下來,等王宗卿把車停好,三人一起回了後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