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府 • 正堂】
陽光斜灑入堂,映得朱紅地磚如血染琉璃。
堂內一片寂靜,三十六席皆端坐不語,唯有風聲,從高窗中穿過木梁,帶起燭火微晃。
外門步響急促,幾名內堂護衛疾步入內,為首者滿身冷汗,拱手高呼︰
“啟稟堂主——西廳……西廳已被滅口。”
一句話,如平地驚雷,震得堂內眾人齊齊一震!
“滅口?!”
“誰?!”
“你說賀明……慕容驍……都死了?”
守衛咽了口唾沫,重重點頭,聲音低沉如石︰
“賀明與慕容驍,皆死于廳內。另有七名其黨心腹,包括內務盧肇、副庫莊和冕、執令唐朝鶴等,皆在府內不同處遭暗殺。”
“刀刃干淨、弩箭入喉、毒茶致命,無一幸存。殺手未留半字。”
長老席中,一人低聲喃喃︰“是雲織樓……一定是雲織樓……他們竟敢在慕容家……當著我們眼皮子下手……”
又有一人沉聲︰“此等手段,連京中三司都不敢輕言追究……”
堂中再度陷入一陣比血還冷的沉默。
慕容秋元緩步上前,緩緩道︰“人是走了,局卻未散。動手之人未現,但動機……已然明明白白。幕後之人,也許就堂上。”
蕭然目光如刀,緩緩掃過姜鳴鑄,淡淡啟唇︰
“下手真夠快的。”
慕容冰低聲應道︰“他不是來洗清自己,而是來——斬盡痕跡。”
“斬的是‘尾巴’,震的是——‘局中人’。”
“他要讓所有人知道︰合作可以,背叛——不行。”
姜鳴鑄未言,依舊負手而立,神色平靜,仿佛那些死亡、那些血,皆與他無關。
蕭然卻緩步前行,走至堂心,與其相對,語氣平和中帶著一絲玩味︰
“將軍此來,手段可謂利落果決,諸弊一日清除。”
姜鳴鑄終于開口,語氣溫和得如春雨潤地︰
“今日亂象,幸得王命正綱。末將不敢居功。”
“唯盼天下無詐,人心有度。”
蕭然猛地轉身,徑直來到姜鳴鑄身側,在他必經的退路正中停住。
眾目睽睽之下,他屈指一彈,從案幾上取起一物,猛地擲向地面。
“ ——”
是一枚藥堂調令副簽,銅面之下,血跡未干。
姜鳴鑄腳步微頓,那枚副簽滾至他靴尖,停下。
上面字跡清晰,調令者“賀明”,簽批落款一抹朱砂——模糊的“姜”字半隱半現。
蕭然低聲一笑,語氣溫和,眼神卻冷得如霜刀斜月︰
“將軍斷得干淨。”
他語鋒忽轉,微頓後一句,字字釘心︰
“不過,本王……也擅補刀。”
姜鳴鑄眉角一挑,拳心緊握,眼中終于浮現一絲陰影。
蕭然繼續,語氣不緊不慢︰
“你今日殺得快,滅得狠,干得利落。”
“可惜啊,刀雖快,卻砍不斷你身後的影子。”
“這世道,最怕的不是罪有證據,是罪——還有人盯著。”
此言一出,堂中鴉雀無聲。
姜鳴鑄拱手一禮,嘴角帶笑,眸中已無笑意︰
“殿下記著……末將不敢忘。在下軍中還有一些雜務,先行告退了。”
他轉身離去,步伐堅定如舊,卻明顯加快了半分。
背影筆直,不再如來時從容——是退,不是走。
慕容冰望著他的背影,低聲道︰“他不是來請命的,是來賭命。”
慕容秋元緩緩道︰“這回,他贏了個轉身的機會。”
蕭然卻盯著地上的銅簽不語,半晌後冷聲一笑︰
“那就讓他知道——走得出今天,不等于躲得過明日。”
——
【 府門之外】
姜鳴鑄翻身上馬,甲冑未整,未披戰袍,只是隨手撥了撥馬鬃。
他望著慕容府緊閉的大門,眼中無喜無怒,唯有一絲悵然。
他低低道︰
“慕容驍,別怪老夫心狠,我救不了你。”
“但我保得住我自己。”
“人情不過紙薄,我是將——不是賭徒。”
言罷一抖韁繩,馬蹄踏塵而去,未曾回頭。
他知道,從此以後,蕭然不會再信他。
可他亦知,這局中,只有死人,才不會泄密。
——
【後院 • 地窖密室】
黑暗中,火光微顫。
沈寄塵被兩名暗衛攙扶著坐在石榻之上,臉色蒼白如紙,身上繃著數道急救繃帶,鮮血猶染。
他指尖微抖,咬牙寫下一張薄紙,血跡沾染其上,字跡卻仍清晰︰
“驍臨終言︰雲溪寺,藏簽押。”
寫完,他將紙封于油布之內,雙手奉出。
“送出去。”
“這是……命脈。”
一名暗衛鄭重點頭,藏入懷中,轉身離去,消失在夜色盡頭。
沈寄塵靠著石壁,眼神中浮現一絲復雜的光芒︰
“姜鳴鑄……你殺得干淨,但你忘了……”
“還有活人。”
——
【丹陽外城 • 北驛】
風翻驛旗,暮色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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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館燈火通明,信使如潮。
風章佩印的林家使者最早抵達,面如寒霜。
他低聲咕噥︰
“蕭景玄……成了氣候,不除,必成患。”
林家——不留情。
緊隨其後,天都派遣的特使現身,腰綴金章,面沉如水。
他目光審慎,看似觀望,實則記下每一句暗語、每一道令符。
而就在夜半,一匹黑騎無聲駛入,不入正廳、不通驛籍。
只留一封銀邊密函于桌前,封印處赫然是——南境蕭家私章。
驛使驚疑,欲言又止。
信函未開,氣息已重。
這一夜,丹陽驛道,匯聚四方密意。
無一字寫“慕容”,卻皆直指一人︰
——“蕭景玄”。
有人欲殺之;有人欲觀之;亦有人,欲借之。
風聲如刀,紙薄如命。
——
日已西沉,霞光萬丈。
蕭然立于府西台階之上,遙望遠方煙塵,風拂衣角,神情凝然。
慕容冰走至他身邊,未著戰袍,只披一襲深青,神情沉靜︰
“雲溪寺那邊,我已托人查了。”
“寺中主持是慕容驍舊人,近日又增守衛,怕是早有布置。”
蕭然微微點頭,聲音如石壓潭水︰
“姜鳴鑄斷得干淨,卻不知道慕容驍還後招。”
“那份簽押,若是真的——”
“他,也在棋盤上。”
慕容冰抬頭看他,眼神中帶著一絲問意。
“若是真的……你打算怎麼做?”
蕭然目光未移,輕輕吐出一句︰
“那就看,他還有幾步可走。”
——
丹陽城,夜色初降。
雲層壓城,星月不現,城頭烽火沉沉不滅,巡哨更急。
驛道之上,飛騎連夜疾行;城中宅院,密信四傳。
有人收拾包袱,欲北逃;有人整頓糧冊,打算入局。
三司尚靜,百官未動。
但風,已起。
——
第三日的風雨剛歇,
第四日的刀光,已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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