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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集︰巷尾的新酒旗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竹晴園 本章︰第271集︰巷尾的新酒旗

    甦文謙第一次注意到那面新酒旗時,正踩著雨後的青石板路往回走。

    已是四月末,江南的雨總帶著股纏綿的濕意,打濕了他的青布長衫下擺。剛從城西的漕幫碼頭敲定了下個月的糧船調度,他心里還盤算著賬簿上的數字——今年春汛來得早,運河水位漲了兩尺,船運成本能壓下去一成,但碼頭的力錢卻要漲半分,一進一出,得在棉布的進貨價上再摳出些余地來。

    路過通濟巷時,眼角余光瞥見巷尾那截灰牆頭上,挑出了一面簇新的杏黃旗。

    旗面是上好的杭綢,染得勻淨透亮,上頭用靛青絲線繡著兩個字“晚香”。針腳細密,不像尋常店家的手藝。風一吹,旗子簌簌地動,倒給這條灰撲撲的巷子添了點活氣。

    “這是……開了家酒館?”甦文謙停下腳步,微微蹙眉。

    通濟巷在城西南,算不上繁華地界,多是些小戶人家,或是做些修補活計的手藝人。巷頭有兩家雜貨鋪,賣些油鹽醬醋,再往里走,便是幾家豆腐坊、鐵匠鋪,終日里是磨豆子的沙沙聲和打鐵的叮當聲。這巷尾原是間空置的老鋪面,門板都朽了大半,據說前兩年著過一場小火,一直沒人敢接手,怎麼突然就掛起酒旗了?

    他往前走了兩步,看清了鋪面的模樣。原先朽壞的門板換成了新打的松木,擦得油亮,門楣上掛著塊黑漆匾額,“晚香居”三個字寫得清雋,筆鋒里帶著點文人的疏朗,倒不像個生意人。門口掃得干干淨淨,連牆角的青苔都剔得利落,台階上擺著兩盆蘭草,葉片上還掛著雨珠,透著股雅氣。

    “甦掌櫃,瞧什麼呢?”

    身後傳來個沙啞的聲音,是住在巷口的王屠戶,挑著副空擔子往回走,圍裙上還沾著點血跡。

    甦文謙回頭笑了笑“王大哥,這巷尾開了家酒館?”

    王屠戶往那面酒旗瞥了一眼,撇撇嘴“昨兒個掛的旗子,听說今兒個就開張。我瞅著懸,這地方哪有那麼些喝酒的?”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听說老板是個女的,帶著個小丫頭,不像咱們這地界的人。”

    甦文謙“哦”了一聲,沒接話。他做了二十多年生意,見過的人多了,知道有些看似不合常理的營生,反倒能走出些不尋常的路數。只是這“晚香居”開在通濟巷,總覺得有些奇怪。

    他轉身要走,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穿著月白粗布裙的女子走了出來,手里端著個木盆,大概是要去巷口的井邊打水。她看著二十七八歲的樣子,頭發挽得整齊,用根素銀簪子別著,臉上沒施脂粉,眉眼卻生得清秀,只是眉宇間帶著點淡淡的愁緒,像蒙著層薄霧。

    看見甦文謙和王屠戶,她愣了一下,隨即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聲音很輕“兩位是街坊?”

    王屠戶大概沒料到她會主動搭話,撓了撓頭“啊……是,我住巷口。你這……酒館今兒開張?”

    “嗯,”女子點點頭,目光落在甦文謙身上,“這位先生看著面生,是路過?”

    “在下甦文謙,在前面的‘謙益布莊’做事。”甦文謙拱手道。他的布莊在街對面的三井巷,離通濟巷不過兩三百步,也算是半個街坊。

    女子眼楮亮了一下,像是听過他的名字“原來是甦掌櫃。久仰,我叫沈晚意。”

    她說話時,門里又探出個小腦袋,是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姑娘,梳著雙丫髻,穿著件水紅色的小襖,怯生生地看著外面,看見沈晚意回頭,又趕緊縮了回去。

    “那是小女,阿念。”沈晚意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卻像雨後初晴的天,讓人覺得舒服,“甦掌櫃若是不嫌棄,晚上過來坐坐?開張頭一天,添個熱鬧。”

    甦文謙本想婉拒,他晚上還要對賬,但不知怎的,看著沈晚意那雙清澈的眼楮,竟點了點頭“好,晚些時候,我過來捧個場。”

    回到布莊時,伙計們正在盤點新到的一批湖綢。賬房先生老李頭戴著老花鏡,趴在櫃台上撥算盤,見他進來,抬頭道“掌櫃的,漕幫那邊談妥了?”

    “嗯,運費定了。”甦文謙脫下長衫,遞給伙計,“對了,老李,知道通濟巷尾開了家酒館嗎?叫‘晚香居’。”

    老李頭推了推眼鏡,咂咂嘴“听說了,今早听送菜的老張說的。說是個外鄉女人開的,還帶著個孩子,不容易啊。”他頓了頓,又道,“不過那地方開酒館,怕是賺不到什麼錢。咱們布莊的伙計中午吃飯,都去街口的‘張記’,誰會繞到巷尾去?”

    甦文謙沒說話,走到櫃台後坐下,翻開賬本。可不知怎的,那面杏黃色的酒旗總在眼前晃,還有沈晚意那雙帶著愁緒的眼楮。

    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剛從父親手里接過布莊時,也有人說他太年輕,撐不起場面。那時布莊對面新開了家綢緞鋪,老板是個在京城做過生意的老手,都說謙益布莊要完了。可他憑著一股韌勁,親自去甦州、杭州的作坊盯貨,又琢磨著給街坊們送些針頭線腦的小恩小惠,硬是把生意做了起來,如今在這一帶也算是小有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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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也都有自己的法子。

    傍晚時分,甦文謙算完賬,交代老李頭鎖好鋪子,便往通濟巷走去。夕陽斜斜地照在巷子里,青石板路被曬得半干,泛著溫潤的光。豆腐坊飄來豆香,鐵匠鋪的叮當聲也歇了,巷子里多了些歸家的人,孩子們追著跑,婦人在門口喚著吃飯,一派煙火氣。

    “晚香居”的燈亮了,是那種昏黃的油燈,透過窗紙照出來,暖融融的。門口的蘭草被挪到了屋里,門板下掛了串紅燈籠,風一吹,輕輕搖晃。

    甦文謙走進去時,店里只有兩桌客人,都是附近的街坊,大概是好奇來看看的。店里陳設簡單,就四張方桌,靠牆擺著個舊木櫃,上面放著幾個酒壇,標簽上寫著“女兒紅”“竹葉青”,還有些沒見過的名字,像是“雨前春”“秋露白”。

    沈晚意正在給客人倒酒,動作麻利,見他進來,忙迎上來“甦掌櫃來了,快請坐。”

    她引著他到靠窗的一張桌子坐下,阿念端來一杯熱茶,怯生生地放在桌上,小聲說“伯伯請喝茶。”說完就跑回櫃台後,扒著櫃台邊偷偷看他。

    甦文謙笑了笑,摸出幾個銅板放在桌上“給小姑娘買糖吃。”

    沈晚意要推辭,甦文謙擺擺手“第一次來,算是給孩子的見面禮。”她這才謝了,轉身去櫃台後取酒。

    “甦掌櫃想喝點什麼?”她問,“我這有自家釀的米酒,度數不高,入口綿甜,配著些小菜正好。”

    “就來壺米酒吧,再隨便來兩個小菜。”

    沈晚意應著,掀開一個酒壇的泥封,一股淡淡的酒香飄了出來,不沖,帶著點米香和花香,很特別。她用個錫酒壺舀了酒,又端來一碟茴香豆,一碟醬鴨舌,都是些精致的小食,不像尋常酒館的粗瓷大碗,用的是細白瓷盤,擺得也好看。

    甦文謙抿了口酒,眼楮微微一亮。這米酒果然不錯,滑滑的,帶著點回甘,咽下去之後,喉嚨里還有點淡淡的蘭花香。他喝了半輩子酒,自家也藏著些陳年的佳釀,卻沒喝過這種味道的米酒。

    “這酒……是沈姑娘自己釀的?”

    “嗯,”沈晚意點點頭,坐在櫃台後,借著燈光納鞋底,“以前在家時學的手藝,想著開個小酒館,能糊口就行。”

    “這酒里,好像加了點別的東西?”

    沈晚意抬眼看他,眼里閃過一絲驚訝“甦掌櫃品出來了?是加了點蘭草花,曬干了泡在酒里的。我家鄉那邊,常這麼做。”

    甦文謙恍然大悟。難怪有股特別的香味,原來是蘭草花。他看著沈晚意,她低著頭,燈光照在她臉上,能看見細細的絨毛,神情安靜,不像個生意人,倒像個……像個落難的大家閨秀。

    “沈姑娘是從哪里來的?”他忍不住問。

    沈晚意的手頓了一下,納鞋底的針停在半空,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江南,一個小地方。家里遭了些變故,才來這邊的。”她沒細說,甦文謙也知趣地沒再問。做生意的人,誰還沒點不想讓人知道的事呢。

    正喝著酒,外面傳來一陣喧嘩,幾個穿著短褂的漢子闖了進來,為首的是個獨眼龍,臉上帶著道疤,是這一帶的地痞,人稱“李三爺”。

    “喲,新開的酒館?”李三爺大大咧咧地坐下,一腳踩在長凳上,“老板呢?出來!”

    沈晚意放下針線,走了出來,臉上還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客官要點什麼?”

    “點什麼?老子是來給你道賀的!”李三爺嘿嘿一笑,“開鋪子,總得懂點規矩吧?這通濟巷,可是老子罩著的,每個月孝敬不能少。”

    旁邊的客人見勢不妙,悄悄結了賬溜了。店里頓時安靜下來,只有李三爺那幾個跟班的嬉笑聲。

    沈晚意握著拳頭,指節都白了,卻還是強作鎮定“小店剛開張,生意還沒做起來,實在沒多余的錢……”

    “沒錢?”李三爺眼楮一瞪,“沒錢開什麼店?信不信老子把你這破旗子給拔了?”他說著,就要起身去扯牆上的酒旗。

    “住手!”

    甦文謙站了起來。他平時不愛管閑事,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但看著沈晚意那無助的樣子,不知怎的,就想幫一把。

    李三爺回頭,看見是甦文謙,愣了一下,臉上的橫肉收斂了些。甦文謙在這一帶做生意多年,為人公道,和官府、商會都有些交情,這些地痞雖然橫,也不敢太不給面子。

    “甦掌櫃,這是我跟這老板娘的事,你就別摻和了。”李三爺語氣緩和了些,但還是帶著股蠻橫。

    “李三爺,”甦文謙走到他面前,聲音不高,卻帶著分量,“沈姑娘是我街坊,她這店剛開張,不容易。你看我面子,這頭三個月的孝敬,我替她出了。三個月後,她生意若是做起來了,該怎麼孝敬,再按規矩來,如何?”

    李三爺眼珠轉了轉,甦文謙都開口了,他若是不給面子,以後在這一帶怕是不好混。再說,甦文謙出手,總不會虧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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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甦掌櫃開口了,那自然要給面子。”他嘿嘿一笑,“不過甦掌櫃,這可不能白替啊,回頭我請你喝酒。”

    “好說。”甦文謙點點頭,從懷里摸出一塊碎銀子,遞給李三爺,“這點錢,先給兄弟們買壺酒喝。”

    李三爺掂了掂銀子,眉開眼笑“甦掌櫃就是敞亮!那我們就不打擾老板娘做生意了,走!”他帶著人浩浩蕩蕩地走了。

    店里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甦文謙和沈晚意,還有櫃台後嚇得臉色發白的阿念。

    “甦掌櫃,這……這怎麼好意思……”沈晚意眼圈紅了,聲音有些哽咽,“我不能讓你破費……”

    “一點小錢,沈姑娘別放在心上。”甦文謙坐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你安心做生意,以後若是再有人來搗亂,你就報我的名字。”

    沈晚意看著他,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最終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甦掌櫃的恩情,我記在心里了。以後您來喝酒,我分文不取。”

    甦文謙笑了笑,沒答應,也沒拒絕。

    那天晚上,他喝了不少酒,沈晚意的米酒後勁不大,卻讓人心里暖暖的。他听她說起家鄉的蘭草,說她父親以前是個教書先生,教她讀書寫字,也教她釀酒。後來家鄉遭了水災,父親沒了,她帶著阿念一路逃難,才到了這里。

    “我也沒什麼本事,就會釀點酒,想著能讓阿念有個安穩地方住,就夠了。”沈晚意說著,看了一眼櫃台後已經睡著的女兒,眼里滿是溫柔。

    甦文謙想起自己早逝的妻子,也是個溫柔嫻靜的女子,可惜沒能看到兒子長大。他嘆了口氣,心里有些發酸。

    從那以後,甦文謙成了“晚香居”的常客。有時是晚上算完賬過來喝兩盅,有時是中午過來吃碗面。沈晚意的手藝不僅是釀酒,做的幾樣小菜也極精致,比如醉蝦、糟魚,都是江南的做法,很對他的胃口。

    他發現,“晚香居”的生意慢慢好了起來。起初只是些街坊,後來不知怎麼,城里的一些讀書人也尋了來。他們喜歡這里的清靜,喜歡那帶著蘭花香的米酒,更喜歡和沈晚意聊幾句詩文。沈晚意讀過書,談吐不俗,不像尋常店家老板娘,倒像個可以談得來的朋友。

    有一次,甦文謙來得晚了,店里只剩下一個穿著長衫的讀書人,正和沈晚意說著什麼,兩人都笑得很開心。阿念趴在桌上,用樹枝畫著玩。

    見甦文謙進來,沈晚意忙起身“甦掌櫃來了,快坐。”

    那讀書人也拱手道“甦掌櫃。”是城里學堂的周先生,甦文謙認識。

    “周先生也愛這口酒?”甦文謙笑著坐下。

    “可不是嘛,”周先生嘆道,“沈姑娘這酒,喝著有股鄉愁的味道。我老家也在江南,喝著這酒,就像回了家。”

    沈晚意端來酒,輕聲道“周先生過獎了。”

    那天甦文謙沒喝多少,听周先生和沈晚意聊江南的風土人情,聊詩詞歌賦,他插不上話,卻覺得心里很平和。他這輩子打交道最多的是賬本、布匹、算盤,很少有這樣的時候,听著這些風花雪月的話,竟也不覺得厭煩。

    轉眼到了六月,天氣熱了起來。布莊的生意進入淡季,甦文謙倒有了更多時間去“晚香居”。有時他會帶些布料給沈晚意,說是店里剩下的邊角料,做件小衣裳正好。沈晚意知道他是好意,也不推辭,總會多給他留些新釀的米酒。

    阿念也漸漸不那麼怕生了,會拿著自己畫的畫給甦文謙看,奶聲奶氣地叫他“甦伯伯”。甦文謙每次都會夸她畫得好,給她帶些糖塊。

    這天傍晚,甦文謙剛走到通濟巷口,就看見幾個官差從巷里出來,臉色嚴肅。他心里咯 一下,快步往“晚香居”走。

    店里一片狼藉,桌子被掀翻了,酒壇碎了一地,米酒混著碎片流了一地,那股熟悉的蘭花香變得刺鼻起來。沈晚意坐在地上,頭發散亂,臉上還有道紅印,阿念抱著她的腿,嚇得直哭。

    “沈姑娘,怎麼了?”甦文謙趕緊扶起她。

    沈晚意看見他,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他們……他們說我是……是逃犯的家眷,要抓我回去……”

    甦文謙心里一沉“到底怎麼回事?”

    原來,沈晚意的丈夫以前是個秀才,因不滿官府苛捐雜稅,寫了篇文章罵了幾句,被人告發,說是“誹謗朝廷”,抓進了大牢,病死了。官府說她是“逆屬”,要把她和阿念送去流放。她沒辦法,才帶著阿念逃了出來,隱姓埋名,跑到了這里。沒想到還是被人認了出來,報了官。

    “他們說,明天就來抓我……”沈晚意哭得渾身發抖,“甦掌櫃,我不怕,可阿念還小,她不能去那種地方啊……”

    甦文謙看著她絕望的樣子,心里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他想起這幾個月來,沈晚意安靜地釀酒、做菜,努力地想給阿念一個安穩的家,想起她眉宇間那抹揮之不去的愁緒,原來藏著這麼深的苦。

    “你別急,”甦文謙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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