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所的門在身後關上,城市夜晚的喧囂裹挾著一種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遠處市中心醫院的方向,不再是日常的燈火通明,更像一片被混亂光芒撕扯的漩渦,警笛和救護車的嘶鳴交織成刺耳的挽歌,隱隱還有模糊不清的、非人的嚎叫隨風飄來。
    “走!”甦雅的聲音異常冷靜,率先融入街道陰影。我緊隨其後,手里緊握著那個印著“心理咨詢”的廉價文件夾,指節發白。它此刻成了唯一能證明我“合法”闖入那片地獄的、脆弱的通行證。
    通往醫院的道路異常擁堵,恐慌像瘟疫本身一樣在空氣中蔓延。人們拖家帶口,神色倉惶地試圖遠離那片光芒的中心,車輛喇叭聲此起彼伏,咒罵和哭喊不絕于耳。
    我們逆著人流,在混亂中艱難穿行。越靠近醫院,混亂的景象越觸目驚心︰路邊有癱倒抽搐的人影被匆忙拖走;警車和臨時拉起的警戒線歪歪扭扭;穿著防護服、但防護明顯簡陋甚至破損的工作人員,正試圖將一些情緒失控、行為怪異的病人塞進救護車。
    急診大廳的入口,宛如地獄的裂口。刺眼的白熾燈下,是遠超承載極限的人潮。呻吟、咳嗽、歇斯底里的哭喊、醫護人員嘶啞的指令聲,還有某種低沉、痛苦的、仿佛從胸腔深處擠壓出來的非人嗚咽,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聲浪洪流。
    空氣渾濁得如同凝固的膠水,汗臭、藥味、嘔吐物的酸腐,以及另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陳年墓穴混合了劣質消毒水的怪異氣息若有若無地彌漫,但此刻更沖擊感官的是視覺上的恐怖——不少人裸露的皮膚上,已經出現了或深或淺、或大或小的黑斑,像腐爛的苔蘚在活人身上蔓延。一些黑斑密集處,皮膚呈現出不祥的紫黑色,甚至開始潰爛滲液。
    甦雅的身體瞬間繃緊,臉色在慘白燈光下更顯蒼白。她緊抿著唇,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混亂的人群,似乎在極力分辨著什麼。我能感覺到她細微的顫抖,那不是恐懼,而是某種高度集中的感知帶來的生理反應。
    “那邊!”她突然壓低聲音,指向大廳一個相對偏僻的角落。那里用幾張屏風臨時隔開,隱約可見醫護人員忙碌的身影,還有擔架車的一角。一個穿著病號服、體型臃腫的身影正被幾個穿著簡易防護服甚至有人只是戴著普通口罩)的人按在擔架車上,劇烈地掙扎、嘶吼——是老王!
    他臉上的黑斑比照片里擴散了數倍,幾乎覆蓋了小半邊臉頰,顏色深得像墨漬。他的眼楮布滿血絲,瞳孔渙散,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  聲,力氣大得驚人,兩個按著他的護工都有些吃力。
    “放開我!我沒病!是風水!是那個物業!他克我!克你們所有人!”老王嘶啞地咆哮,唾沫橫飛,身體瘋狂扭動,“殺了他!殺了那個黑心肝的!殺…呃啊!”他突然身體劇烈弓起,像是被無形的重錘擊中,發出痛苦的哀嚎,隨即開始猛烈地咳嗽,咳得撕心裂肺,暗紅色的血沫濺在潔白的床單上,觸目驚心。
    一個年輕護士焦急地試圖給他戴上氧氣面罩,卻被他胡亂揮舞的手臂打落在地。“按住他!快!鎮靜劑!劑量加倍!”一個疲憊的中年醫生吼道,聲音里帶著絕望。
    “老王!”我擠開混亂的人群沖過去,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鎮定,“老王!是我!李玉奇!”
    老王渾濁瘋狂的目光似乎聚焦了一下,落在我臉上,短暫的迷茫後,爆發出更強烈的怨毒和一種被背叛的憤怒︰“李…玉奇!騙子!庸醫!都是你…都是你烏鴉嘴!你說我…你說我有病!你咒我!”他掙扎得更凶了,黑斑下的皮膚因用力而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紫色,“你們…你們都是一伙的!想害我!想奪我的財…”
    他的話戛然而止,身體猛地一僵,隨即劇烈地抽搐起來,像一條離水的魚,眼白上翻,口中溢出更多的血沫和白色的泡沫。那深黑色的斑塊,在抽搐中仿佛活了過來,邊緣微微蠕動了一下。
    “快!按住!強心針!”醫生急得滿頭大汗。
    混亂中,甦雅悄無聲息地靠近了擔架車的另一端。她的目光沒有停留在發狂的老王身上,而是死死盯住了他後頸那塊最初被發現、此刻已變得拳頭大小的黑斑核心。她的手指微微蜷縮,指尖似乎有極其微弱的濕潤感凝聚,但轉瞬即逝。她的眉頭緊鎖,仿佛在讀取某種無形的信息。
    就在這時,大廳另一側突然爆發出一陣更恐怖的尖叫和騷亂!
    “啊——!怪物!!”
    “別過來!救命啊!”
    “按住他!快!”
    我們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原本蜷縮在角落的病人猛地站了起來。他的情況比老王更糟,半邊身體都布滿了潰爛的黑斑,一只眼楮完全變成了渾濁的黑色。他發出不似人聲的低吼,動作僵硬而迅猛,一把抓住身邊一個嚇呆了的護士的手臂,張開嘴,露出染血的牙齒,竟低頭狠狠咬了下去!
    鮮血迸濺!
    “吼——!”仿佛被血腥味徹底點燃,更多的感染者從地上、椅子上掙扎著站起,他們的眼神空洞而瘋狂,喉嚨里發出類似的低沉嘶吼,動作僵硬卻帶著一股蠻力,開始無差別地攻擊身邊所有能觸踫到的人!恐懼瞬間升級為徹底的暴亂!人群尖叫著互相推搡踐踏,試圖逃離這片區域,但出口早已被混亂堵死。
    “尸變?!”我頭皮瞬間炸開!這景象遠比單純的瘟疫恐怖百倍!這些被黑斑侵蝕的人,正在迅速失去人性,淪為只知撕咬的怪物!
    “不是尸變!”甦雅的聲音帶著一種穿透混亂的冰冷清晰,“是‘污染’!那黑斑…在吞噬他們的生機和意識!像…寄生!源頭…在更深的地方!”她猛地看向急診大廳通往內部走廊的方向,那里同樣傳來打斗和慘叫聲,“那邊…更濃!”
    “走!”我一把拉住甦雅,趁著怪物剛剛爆發,人群混亂涌向門口之際,逆著人流,貓著腰,朝著通往醫院內部、相對人少的走廊沖去!老王那邊已經顧不上了,他的情況只是這恐怖冰山的一角。必須找到源頭!否則整座醫院,甚至整座城市,都將淪為地獄!
    走廊里燈光昏暗閃爍,牆壁上濺著可疑的暗紅痕跡。地上散落著病歷、破碎的玻璃和丟棄的防護用品。遠處傳來沉重的撞擊聲、玻璃破碎聲和斷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
    “小心!”甦雅突然低喝一聲,猛地將我往旁邊一拽!
    “砰!”一個沉重的金屬垃圾桶擦著我的肩膀飛過,砸在對面牆壁上,發出巨響!
    一個穿著病號服、半邊臉布滿黑斑的感染者,正嘶吼著從一間診室里撲出來,他的動作比大廳那些更快,也更靈活!他渾濁的眼楮死死鎖定我們,帶著純粹的毀滅欲。
    甦雅反應極快,在對方撲近的瞬間,身體一矮,一個標準的擒拿錯步,精準地扣住對方揮來的手腕,順勢一擰一推!那感染者被這股巧勁帶得踉蹌幾步,狠狠撞在牆上!但黑斑似乎賦予了他超乎尋常的抗打擊能力,他晃了晃腦袋,毫發無損般,喉嚨里發出更憤怒的咆哮,再次撲來!
    “沒用!物理打擊效果很差!”甦雅臉色難看,迅速後退。
    就在感染者再次撲到近前,腥風撲面之際——
    “滾開!”一聲壓抑著暴怒的低吼從側面傳來!
    一道微弱的、帶著焦糊味的紅光一閃而過!
    “滋啦——!”
    如同燒紅的烙鐵按在濕肉上!那紅光精準地命中了感染者胸前一塊剛剛潰爛、滲出黃水的黑斑!
    “嗷——!!!”感染者發出一聲淒厲到變調的慘嚎,遠超之前的痛苦!他猛地頓住身形,雙手瘋狂抓撓著被紅光灼燒的部位,那里冒起一縷微不可察的青煙,黑斑似乎微微收縮了一下,邊緣變得焦黑!
    齊天!是齊天的控火能力!雖然只是乒乓球大小的火苗,但似乎…對那黑斑有奇效?!
    我和甦雅驚愕地回頭,只見走廊拐角陰影處,齊天陰沉著臉走了出來。他手里沒拿晾衣桿,但右手食指指尖,一縷微弱的火苗頑強地跳躍著,映亮了他金色的瞳孔,里面燃燒著冰冷的怒火和一絲…發現獵物弱點的殘忍興奮。
    “哼!就知道你們兩個菜鳥撐不住!”他啐了一口,目光越過痛苦翻滾的感染者,投向走廊深處那片更濃郁的黑暗,“膿包…就在里面!敢用這種腌  玩意兒髒俺老孫的眼…找死!”
    走廊深處的黑暗仿佛凝固的墨汁,吞噬著光線,也吞噬著希望。齊天指尖那點微弱的火苗,倔強地跳躍著,成為這絕望之地唯一的光源,映照著他眼中冰冷的怒火。
    “膿包就在里面!”齊天低吼,聲音在死寂的走廊里帶著金屬般的回響。他無視了地上因黑斑被灼燒而痛苦翻滾的感染者,目光穿透黑暗,鎖定了前方一扇半掩的厚重鐵門。門後,傳來一種粘稠的、仿佛無數細小蟲豸在啃噬骨頭的低沉嗡鳴,以及更濃重的、令人靈魂都感到污濁的壓抑感。
    “走!”我壓下心頭的悸動,示意甦雅緊跟齊天。齊天像一道融入陰影的獵豹,無聲地靠近鐵門。他側耳傾听片刻,猛地一腳踹出!
    “轟!”
    鐵門應聲向內洞開!
    門後的景象,讓即使有所準備的我們也倒抽一口冷氣。
    這里似乎是一個廢棄的雜物間,或者臨時停尸房改造的倉庫?空間很大,但堆滿了蒙塵的舊病床、破損的儀器和廢棄的櫃子。然而此刻,房間的中心區域,卻被一種令人作嘔的景象佔據。
    十幾具形態各異的尸體——有穿著病號服的,有穿著護工服的,甚至還有兩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以一種極其扭曲怪異的姿勢癱倒在地上。他們無一例外,身體上都覆蓋著大片大片深黑如墨、仿佛具有生命般微微蠕動的斑塊!這些黑斑不再是簡單的皮膚病變,它們如同活著的菌毯,貪婪地汲取著尸體最後的養分,使得尸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而尸體的口鼻、甚至眼眶耳道中,正源源不斷地逸散出絲絲縷縷粘稠的、近乎實質化的黑氣!這些黑氣升騰匯聚,在房間中央的半空中,形成一個緩慢旋轉、不斷膨脹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色氣旋!
    整個房間的空氣都因為這氣旋而變得粘稠滯澀,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冷的淤泥。那低沉嗡鳴的源頭,正是這氣旋本身,仿佛是無數怨魂在哀嚎。
    而在氣旋下方,靠近一堆廢棄醫療垃圾的地方,赫然擺放著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半人高的陶甕,樣式古樸,表面布滿灰塵,但甕身卻刻滿了密密麻麻、扭曲怪異的暗紅色符  !那些符  的紋路,與甦雅在研究所看到的宋代陶罐上的混亂符  極其相似,卻更加完整、更加邪惡!此刻,那些符  正散發著微弱卻令人心悸的紅光,如同呼吸般明滅。從尸體上逸散出的黑氣,正被這陶甕貪婪地吸收,再經由甕口,注入到半空的黑色氣旋之中!
    這陶甕,就是污染源!它在吸收死者的怨氣、病氣,甚至是靈魂殘渣,轉化為更恐怖的污穢瘟疫,再通過那黑色氣旋擴散出去!
    “找到了!”甦雅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但更多的是冰冷的確認。
    “腌  東西!”齊天眼中凶光暴漲,指尖火苗“呼”地一下竄高了一寸,帶著灼熱的氣息直指那詭異的陶甕,“毀了它!”
    就在齊天準備沖上去的瞬間!
    “阿彌陀佛…”
    一聲低沉、平和,卻又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與漠然的佛號,毫無征兆地在房間內響起!
    這聲音並非來自某個方向,而是仿佛從牆壁、從地板、從空氣中滲透出來,直接灌入我們的腦海!
    齊天的動作猛地一滯,如臨大敵!我和甦雅更是感覺一股寒意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
    隨著佛號聲落,那緩慢旋轉的黑色氣旋中心,點點暗金色的光芒憑空浮現,如同黑夜中的冥火。光芒迅速凝聚,勾勒出一個盤膝而坐的虛影。
    虛影身形枯瘦,穿著一件破舊卻異常干淨的灰色僧衣,雙手合十。他的面容模糊不清,被一層薄薄的黑霧籠罩,只能隱約看到一雙眼楮——那雙眼楮沒有瞳孔,只有兩團不斷旋轉的、深不見底的暗金色漩渦!漩渦深處,仿佛倒映著尸山血海和無盡的病痛哀嚎。
    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壓,帶著佛門的莊重與地獄的污穢交織的詭異氣息,如同實質的重錘,狠狠砸在我們心頭!這威壓遠非齊天所能抗衡!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虛影開口,聲音依舊是那冰冷的平和,“爾等螻蟻,竟敢擅闖‘淨業法場’,驚擾‘疫病母種’?此乃阻人解脫,罪業滔天。”
    “放你娘的屁!”齊天暴怒,強行頂著那恐怖的威壓,指尖火苗瘋狂搖曳,“什麼狗屁淨業法場!這分明是在制造瘟疫!用活人的命當養料!你是哪路邪魔,敢冒充佛門!”
    “邪魔?”虛影的聲音毫無波瀾,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吾乃‘黑疫使’,奉金蟬聖僧法旨,于此濁世播撒‘淨業之種’。世間苦厄,皆因業障纏身。染此疫者,乃身負深重罪孽,當以疫病焚身,滌盡污穢,方能早登極樂。此乃大慈悲,大功德。”他合十的雙手微微抬起,指向那不斷逸散黑氣的尸體,“看,他們已在‘淨業火’中,漸得解脫。”
    他的話語冰冷而扭曲,將如此慘絕人寰的瘟疫,粉飾成所謂的“慈悲渡化”!
    “金蟬子?!”我心頭劇震!聖僧寺的警告,這麼快就應驗了?而且是以如此滅絕人性的方式!
    “慈悲?”甦雅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她指著那詭異的陶甕,“用這種邪器吸收死者怨氣,制造更可怕的瘟疫,散播死亡,這就是你的慈悲?這陶甕上的符  ,根本不是什麼渡化經文,是邪術!是引動疫病和死亡之力的邪陣核心!”
    “邪陣?”黑疫使的虛影似乎第一次有了細微的情緒波動,那暗金色的漩渦眼瞳轉向甦雅,帶著一絲審視,“小丫頭,竟識得此上古‘疫瘟引’?可惜,只識其形,不明其意。此乃接引業火,淨化塵垢之無上法門。爾等凡胎肉眼,不識真法,反生嗔怒,業障更深矣。”
    他緩緩抬起合十的雙手,指尖開始凝聚一點深邃、污濁的暗金色光芒,那光芒中蘊含著令人靈魂戰栗的枯萎與死亡氣息︰“既擾法場,又謗真法,留爾等不得。便以此‘淨業之光’,送爾等早入輪回,消此罪業吧…”
    那點暗金光芒驟然亮起,恐怖的能量波動瞬間鎖定我們三人!死亡的陰影當頭罩下!
    “猴哥!”我失聲喊道,這根本不是我們現在能抗衡的力量!
    齊天怒吼一聲,全身肌肉賁張,那點微末的火苗被他催發到極致,在指尖凝聚成一個拳頭大小、極不穩定的熾白色火球!他猛地將火球擲向黑疫使的虛影,同時身體爆發出最後的力氣,狠狠撞向我和甦雅︰“躲開!”
    熾白火球撞上暗金光點!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聲令人牙酸的“嗤啦”聲!如同冷水潑進滾油!火球瞬間被那污濁的暗金光芒吞噬、熄滅了大半,僅剩的一點火星頑強地灼燒著光芒邊緣,發出滋滋的哀鳴,但也僅僅阻滯了光芒一瞬!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穿透力極強的震顫聲,突兀地在我們三人身上同時響起!是那塊藏在佛像內部、作為“白嫖接收器”的無字令牌!是甦雅的符文骨片!是齊天那塊刻印著痕跡的石頭!
    三件“靈性配件”仿佛被那污濁的暗金光芒和黑疫使的威壓所激發,同時散發出極其微弱、卻異常純淨的乳白色光暈!這光暈瞬間連成一片,形成一個薄如蟬翼、搖搖欲墜的淡白光罩,將我們三人籠罩其中!
    “砰!”
    污濁的暗金光芒狠狠撞在淡白光罩上!
    光罩劇烈震顫,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表面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我和甦雅如遭重擊,胸口劇痛,喉頭一甜,差點噴出血來!齊天更是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絲血跡,顯然承受了最大的沖擊!
    然而,這由聖僧寺“白嫖”來的、混雜了無數信徒虔誠願力的微弱光罩,竟然奇跡般地沒有破碎!它頑強地擋住了黑疫使這必殺的一擊!雖然搖搖欲墜,卻為我們爭取了生死一線的時間!
    光罩與暗金光芒接觸的地方,發出劇烈的“滋滋”聲,仿佛水火不容!那污濁的暗金光芒竟被這純淨的願力光暈灼燒、淨化了一小部分!
    “嗯?!”黑疫使虛影第一次發出了帶著明顯驚詫的聲音,那暗金色的漩渦眼瞳死死盯住我們身上的光暈,“眾生願力?駁雜不堪…但竟能…阻我‘淨業光’?爾等螻蟻,竟竊取信仰之力?”他的聲音陡然轉厲,帶著被冒犯的怒意,“褻瀆!當誅!”
    他合十的雙手再次抬起,顯然要發動更恐怖的攻擊!
    “機會!”齊天眼中凶光畢露,不顧自身傷勢,猛地看向那作為污染核心的陶甕!他剛才全力擲出的火球雖然被滅,但那點殘存的火星,並未完全熄滅!此刻,那點微弱的火星,正頑強地附著在陶甕表面一處刻著復雜符  的凹槽里,如同附骨之疽般灼燒著!
    “就是現在!燒了那破罐子!”齊天嘶吼,用盡最後的力氣,雙手猛地對著陶甕的方向虛握!他周身僅存的、微乎其微的妖力被瘋狂壓榨,全部注入那一點殘存的火星之中!
    “噗!”
    那點火星猛地爆開!雖然火光依舊微弱,只比蠟燭強上一點,但它燃燒的位置,恰好是陶甕上某個關鍵符  的節點!乳白色的火焰蘊含了一絲願力?)頑強地舔舐著暗紅色的符  紋路,發出細微的“滋滋”聲,那處符  的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爾敢!”黑疫使虛影震怒!他顧不得再攻擊我們,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指,點向陶甕,試圖撲滅那點火焰,穩固法陣!
    “就是現在!”我強忍著靈魂和身體的雙重劇痛,用盡所有的意志力,對著那黑疫使的虛影,發出了源自心理咨詢師本能的、直指靈魂深處的厲喝︰“你所謂的解脫,不過是滿足你主子金蟬子扭曲意志的殺戮!看著這些因你而死的無辜者!听著他們的哀嚎!這就是你的‘慈悲’?!你的‘功德’?!你的佛心何在?!你的道心…安嗎?!”
    這喝問並非法術,卻飽含著我目睹老王慘狀、醫院地獄景象的悲憤,以及看透對方虛偽本質的鄙夷!它像一根無形的尖刺,狠狠扎向對方那看似冰冷無情、實則必然存在某種執念或破綻的“佛心”!
    黑疫使虛影點向陶甕的動作,極其細微地頓了一下!籠罩面部的黑霧似乎波動了一瞬!那雙暗金色的漩渦眼瞳中,竟閃過一絲極其短暫的、混亂的痛苦光芒!仿佛我那句“道心安嗎”的質問,戳中了他內心深處某個連自己都不願面對的角落!
    就是這瞬間的遲滯!
    “給俺破!”齊天目眥欲裂,榨干最後一絲力量!
    “滋啦——!”
    附著在陶甕符  節點上的乳白色火焰猛地一竄!雖然微弱,卻帶著一股奇特的淨化之力,硬生生將那處關鍵符  燒斷了一小截!
    嗡——!
    整個陶甕猛地一震!甕身所有的暗紅符  光芒劇烈閃爍,隨即如同接觸不良的燈泡,瞬間全部熄滅!半空中那不斷膨脹的黑色氣旋,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旋轉驟然停止,發出一聲不甘的尖嘯,隨即開始劇烈地扭曲、潰散!
    “不——!”黑疫使虛影發出一聲憤怒的尖嘯,身形瞬間變得模糊不穩!陶甕核心被破壞,污染源被暫時切斷,他這依靠瘟疫和怨氣顯化的投影也受到了重創!
    “走!”甦雅反應最快,一把拉住幾乎脫力的我和齊天,趁著黑疫使虛影因反噬而暫時無法攻擊、房間內污穢能量因氣旋潰散而劇烈混亂的瞬間,拼命沖向進來的那扇鐵門!
    身後傳來黑疫使充滿怨毒、冰冷徹骨的聲音,如同跗骨之蛆鑽進我們的腦海︰“螻蟻…爾等毀我法場…阻聖僧淨業…此仇…必報!‘西天降罪’…才剛剛開始!待我真身降臨…定叫爾等…永墮疫病苦海…萬世不得超生!”
    我們撞開鐵門,沖入走廊,頭也不回地向著出口方向亡命奔逃!身後雜物間內,傳來黑疫使虛影不甘的咆哮和陶甕徹底碎裂的聲響,以及那些被污染尸體最後爆發的、如同泄氣般的嘶鳴。
    直到沖出醫院大樓,重新呼吸到外面相對“干淨”卻依舊混亂的空氣,我們才敢停下腳步,癱倒在地,劇烈地喘息。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傷,靈魂仿佛被那污穢的氣息浸染過,冰冷而沉重。
    醫院內的混亂似乎並未停止,但那種源自源頭的、令人絕望的污穢擴散感,明顯減弱了。那黑色氣旋的潰散,切斷了最核心的污染源。
    “結…結束了?”我喘著粗氣,心有余悸地看著依舊燈火通明、警笛長鳴的醫院。老王…恐怕凶多吉少了。
    “暫時…切斷了源頭。”甦雅臉色慘白,捂著胸口,“但那個黑疫使…他還在。而且,他說…真身降臨…”
    “呸!”齊天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眼神凶狠又帶著一絲後怕,“狗屁黑疫使!要不是那點願力罩子…還有你那句話…”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復雜,“俺們今天全得交代在里面!金蟬子…好狠的手段!”
    “範圍…應該被控制在這醫院和研究所了。”甦雅望向研究所方向,那里的混亂似乎也在平息,“沒有核心源頭的持續供能,這種依靠媒介陶罐符  )散播的污染,擴散速度和範圍會被極大限制,現有的…只能靠凡人的手段去隔離、治療了。”她的話語帶著一種冰冷的理性,也透著一絲無力。
    我們贏了,勉強摧毀了一個瘟疫源頭,逼退了一個西天爪牙的投影。但代價慘重,自身幾乎油盡燈枯,更窺見了“西天降罪”冰山一角的恐怖——那絕非天災,而是人禍,是來自高高在上的神佛,以“慈悲”為名的、冷酷到極致的滅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