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化作的那撮灰燼，被許仙用特制的鉛盒裝了，又埋進了他公司地下三層用高強度混凝土澆築的保險庫里，外面還貼滿了項羽用“宇宙正能量朱砂”畫的符雖然許仙吐槽像小孩涂鴉，但也沒撕）。這一次，連空氣中最後一絲若有若無的腐朽味，都徹底消散了。
項羽看著鉛盒被封存，撓了撓他那板寸頭，甕聲甕氣地問︰“這回…真死透了吧？不會再蹦出來了吧？”
話音未落，立刻招來三雙怒視外加一個精準砸到他腦門上的文件夾甦雅扔的）。
“烏鴉嘴！”
“閉上你的嘴！”
“項大哥！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啊！”
項羽摸著腦門，嘿嘿傻笑兩聲，也不惱。壓在眾人心頭那塊沉甸甸、名為“天庭”的巨石，終于被徹底掀開了。陽光，真正的、暖洋洋的、不帶一絲陰霾的陽光，終于毫無阻礙地照進了甦雅嘴中的“神仙下凡體驗生活有限公司”。
日子，一下子變得輕盈又喧鬧。
孫二娘的病房，成了邦哥的第二個家。他胡子刮干淨了雖然手藝不咋地，下巴上總留幾道血口子），頭發也勉強梳順溜了，整天圍著病床轉，活像個殷勤過度、業務生疏的五星級酒店服務員。
“二娘！喝水！溫的！我嘗過了！”
“二娘！吃隻果！削了皮！切成塊了！牙簽插好了！”
“二娘！我幫你捏捏腿？大夫說多按摩恢復快！”
孫二娘從鬼門關爬回來，身子骨還虛，被劉邦這無微不至且聒噪）的關懷弄得哭笑不得，想罵他兩句，看他那副小心翼翼、眼巴巴瞅著自己的樣子，又心軟了。只能無奈地翻個白眼︰“行了行了，老劉，消停會兒吧，我耳朵都快被你念叨出繭子了。”
恢復期進展神速。孫二娘底子好，加上劫後余生的生命力頑強，很快就能在劉邦攙扶下慢慢下地走動了。那天我去送甦雅炖的當歸雞湯，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見劉邦一手扶著腰，一手扶著門框，齜牙咧嘴地從里面“挪”出來，臉上還帶著一種…嗯…既滿足又有點心虛的奇怪紅暈。
我眼神瞬間就微妙了，嘴角忍不住往上翹︰“喲，邦哥，這大白天的…注意身體啊！二娘姐可還在康復期呢，你…輕點折騰！實在情難自抑干柴烈火，隔壁街就有快捷酒店，鐘點房不貴，別在病房里那啥，影響多不好…”
“我呸！呸呸呸！” 劉邦老臉瞬間漲成豬肝色，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跳起來，“李安如！你個小王八蛋！思想怎麼那麼齷齪！老子是給二娘按摩！按摩懂不懂？！腰…腰是剛才蹲太久扭了一下！” 他一把搶過我手里的保溫桶，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滾滾滾！湯送到了趕緊滾！別在這兒礙眼！” 說完，“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隱約還能听見里面孫二娘帶著笑意的罵聲︰“老不正經的…跟李醫生瞎說什麼呢…”
得，解釋就是掩飾。大家心照不宣，邦哥這棵老鐵樹，這回是真開花了，開得還挺猛。
項羽的變化，堪稱驚天地泣鬼神。
他那堆寶貝維修工具徹底失寵，被打包塞進了床底。維修台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台嶄新的超大屏平板電腦，里面塞滿了各種…無腦甜寵偶像劇！
《霸道王爺愛上我》《冷面總裁的替身嬌妻》《穿越千年來愛你》…名字一個比一個雷人，內容一個比一個狗血。項羽看得那叫一個投入！時而對著屏幕里的男女主傻笑，時而眉頭緊鎖拍案而起︰“此男愚鈍！如此明顯的心意竟看不出來？！孤…我若在，定一戟戳醒他！” 時而又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唔…送花…燭光晚餐…海邊散步…此等招數…或可借鑒？”
更離譜的是，這位曾經開口“孤”閉口“寡人”、一身殺伐氣的西楚霸王，現在說話那叫一個接地氣！
出門遛彎，看見樓下曬太陽的張大爺︰“張大爺！吃了沒？今兒天兒不錯啊！您老這鳥籠子盤得真亮嘿！” 字正腔圓，兒化音標準，活脫脫一個胡同串子。
跟菜市場賣菜的王大媽討價還價︰“王大媽！這西紅柿蔫了吧唧的還賣三塊五？便宜點！兩塊！我多買兩斤！” 那市井氣，比劉邦還足。
至于虞小曼…
項羽的老年機徹底退休，換上了最新款的智能機。置頂聯系人︰虞小曼。
聊天記錄那叫一個豐富！從“早上好！今日天氣晴，宜出行”附帶天氣預報截圖），到“拍戲辛苦！注意休息！多喝熱水！”虞小曼回了個哭笑不得的表情包），再到“此劇劇情荒謬！邏輯不通！遠不及你演技精湛！”附上他正在吐槽的那部偶像劇截圖）…
頻率之高，內容之瑣碎，讓偶爾瞥見的我們都覺得牙酸。問他是不是對人家姑娘有意思，項羽立刻把黑臉一板，義正詞嚴︰“休要胡言！孤…我與虞姑娘，乃是…乃是探討演技！交流藝術！知己！懂不懂？！”
眾人︰“……”
行吧，開心就好。這老東西，嘴硬心軟玩暗戀的套路，跟劉邦學得是爐火純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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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許仙，那個冷靜自持、金絲眼鏡一推氣場全開、毒舌技能點滿的千年修士兼霸道總裁…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笑聲極其豪邁甚至有點魔性）、表情極其豐富經常笑出褶子）、行為極其跳脫的…嗯…歡樂青中年？
“哈哈哈哈！安如！你看邦哥新發那個朋友圈！跟二娘比心自拍！那表情僵硬的！像被綁架了！笑死我了！” 許仙拍著桌子狂笑，眼淚都快出來了。
開會訓斥一個搞砸了不知多少錢的項目經理︰“王經理啊！哈哈哈哈！你這報告寫的…很有想法嘛！天馬行空！不拘一格！哈哈哈哈！下次…下次爭取落地？行不行？哈哈哈哈哈！” 經理被他笑懵了，差點當場哭出來。
就連甦雅不小心把他那個宋代破碗踫歪了一點，他也只是笑嘻嘻地扶正︰“沒事沒事！小甦！這碗結實著呢！摔了也沒事！正好給我個理由去拍賣行再淘個新的！哈哈哈哈！”
那豪邁的笑聲，成了咨詢室新的背景音。大家一開始很不適應，總覺得許老板是不是被老道打壞了腦子。但漸漸的，也被他這毫無負擔的笑聲感染了，店里氣氛前所未有的輕松。
只是，偶爾在他大笑的間隙，在他獨自對著電腦屏幕，或者無意識摩挲著那塊缺口更大了的宋代瓷片時，那鏡片後的眼神會瞬間失焦，流露出一絲極其短暫、卻深不見底的落寞和悵惘。快得讓人抓不住，卻像一根細小的刺，扎在一直留意他的我心里。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
老道沒了。
那關于白素貞殘魂的消息，成了真正的、無解的絕響。
看著劉邦圍著孫二娘轉，看著項羽笨拙地給虞小曼發消息，看著我和甦雅之間越來越近的距離…他心底那片千年的荒蕪和孤寂，在喧囂的笑聲背後，只會更加清晰。
他只是把那份沉重，藏得更深了，用更夸張的笑聲掩蓋了起來。
我的心理咨詢室，生意莫名地火爆起來。口碑相傳，說李醫生特別神，不管多重的心理疙瘩，到他那兒聊幾次，保管心情舒暢，走路帶風。我自己也覺得，經歷了這麼多破事，看人看事通透了不少，開解起人來更是一針見血又春風化雨。
當然，最大的“業績”和動力，還是來自甦雅。
她現在基本就是咨詢室的編外老板娘了。三明治變著花樣帶，辦公桌收拾得能當鏡子照，連椅子都被她擦得 亮，按大小順序排得整整齊齊。我們斗嘴的頻率更高，內容也更…曖昧。
“李神醫，今天第幾個女孩子被你‘開解’跑了？” 她一邊給我泡茶，一邊促狹地問。
“不多，也就第三個。” 我接過茶杯，指尖“不小心”踫了下她的手背，“主要是有顆考古界的明珠天天在我眼前晃，其他石頭瓦礫自然入不了眼。”
甦雅臉一紅，白我一眼︰“油嘴滑舌！跟邦哥學的吧？”
“哪能啊！肺腑之言！” 我笑嘻嘻。
一起吃飯，一起整理資料，一起吐槽項羽看的狗血劇，一起幫劉邦給二娘挑康復禮物…默契得像是認識了一輩子。她的手偶爾會“不小心”踫到我的，肩膀會“不經意”地靠在一起。眼神交匯時，那點沒捅破的曖昧和甜蜜，在空氣里滋滋作響。
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連來修電飯煲的大媽都笑眯眯地問︰“小李啊，啥時候請我們吃喜糖啊？”
甦雅紅著臉躲開，我則打著哈哈︰“快了快了！到時候給您老送雙份！”
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話。陽光暖暖地灑在店里，空氣里飄著茶香和甦雅帶來的點心甜味，劉邦在電話里跟孫二娘膩歪的聲音，項羽對著平板傻笑的動靜，許仙那標志性的魔性大笑…交織成一曲喧囂又無比踏實的、名為“生活”的樂章。
我們贏了賭局，也贏回了這滾燙的人間煙火。至于那一點點藏在心底的遺憾和悵惘？時間還長，日子還久，總有辦法，用這煙火氣，慢慢填滿，再說了，世上哪有完美的事，且過活著吧！
日子在陽光、狗血劇、二娘康復的喜訊和項羽笨拙的“演技探討”中滑過。店里的空氣都像是摻了蜜， 甜 甜的。劉邦、項羽、許仙這仨活寶，眼瞅著我和甦雅之間那層窗戶紙越來越透亮，就差最後那麼一捅，急得抓耳撓腮，比當事人還上心。
“安如！你丫行不行啊？磨磨唧唧跟個娘們似的！” 劉邦嗑著瓜子，唾沫星子橫飛，“想當時老子追二娘，第三天就拉小手，第五天就親…哎呦！” 話沒說完，被旁邊項羽用剛削好的隻果核精準砸中後腦勺。
“粗鄙！” 項羽一臉正氣，放下水果刀，“安如，休听劉季胡言！情之一字，貴在真誠！當如涓涓細流，水到渠成…” 他頓了頓，眼神瞟向自己亮著的手機屏幕虞小曼剛回了個“捂嘴笑”的表情包），話鋒一轉，“…不過，時機成熟，亦當果斷出擊！莫要錯失良機！”
許仙則推了推金絲眼鏡，發出他那標志性的魔性大笑︰“哈哈哈哈！老板啊！瞻前顧後可不像你！霸王硬上…呃，我是說，拿出你懟老道的氣勢來！直接a上去！哈哈哈哈！成了我請客，地方隨你挑！輸了…哈哈哈，那你就繼續給大家當廚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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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群“好兄弟”天天這麼明槍暗箭地攛掇，加上甦雅那雙亮晶晶的眼楮時不時望過來，帶著點小期待和小狡黠，我終于扛不住了。
那天，真就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下午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暖洋洋地灑在地板上。甦雅剛整理完一沓病歷，伸了個懶腰，美好的曲線在光線下展露無遺。我看著她微微汗濕的鬢角和專注的側臉，心里那點鼓噪再也壓不住了。
“甦雅…” 我嗓子有點干。
“嗯？” 她轉過頭，清澈的眼楮望過來。
“那什麼…” 我深吸一口氣，感覺比面對老道還緊張，“你看啊…咱倆認識也挺久了…經歷也挺多的…生死都一塊兒趟過來了…” 我語無倫次，自己都不知道在說啥。
甦雅眨眨眼，沒說話，就那麼靜靜地看著我，嘴角似乎有隱隱的笑意。
我心一橫，閉著眼豁出去了︰“…所以！甦雅同志！你願不願意…正式升級一下身份…當我女朋友？！” 聲音有點大，在安靜的咨詢室里格外清晰。
說完我就後悔了！太土了！太沒創意了！劉邦那廝肯定在隔壁偷听要笑死！
我尷尬得腳趾摳地，恨不得當場挖個洞鑽進去。
沉默。
死一樣的沉默。
完了…涼了…我絕望地想睜開眼看看甦雅是不是被我這土味表白尬跑了。
就在這時——
“噗嗤！” 一聲清脆的笑聲響起。
我猛地睜開眼。
只見甦雅站在那里，先是愣愣地看著我，幾秒鐘後，那雙漂亮的眼楮一點點彎成了月牙兒，白皙的臉頰上迅速飛起兩朵紅雲，如同盛開的桃花。她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任何扭捏，用力地點了點頭，笑容燦爛得晃眼︰
“好呀！”
轟！
我感覺腦子里像是炸開了煙花！巨大的喜悅瞬間沖垮了所有尷尬和忐忑！我傻乎乎地看著她笑顏如花的臉，只會跟著嘿嘿傻樂。
“成了！成了！哈哈哈哈！” 隔壁劉邦的破鑼嗓子第一個嚎起來，緊接著是項羽中氣十足的“恭喜安如！”和許仙那極具穿透力的魔性大笑︰“哈哈哈哈！雙喜臨門！找時間我請客！大酒樓走起！哈哈哈哈！”
甜蜜的日子瞬間進入加速檔， 甜程度直接拉滿。
甦雅同志用實際行動詮釋了什麼叫“雷厲風行”。表白成功的第二天，她就拖著一個大行李箱，站在了咨詢室門口。
“你這是…” 我有點懵。
“搬家呀！” 甦雅笑得理所當然，臉頰紅撲撲的，“我那邊房租快到期了，正好省一筆！你這兒…不是還有個小房間空著嗎？擠擠唄？” 她歪著頭，眼神狡黠又帶著點小挑釁，“怎麼？李神醫…剛表白完就想反悔？嫌棄我？”
“哪能啊！歡迎！熱烈歡迎！” 我趕緊接過行李箱，心里樂開了花，嘴上還得矜持，“就是…條件艱苦了點，委屈你了…”
“不委屈！” 甦雅蹦蹦跳跳地進來，打量著那個原本堆滿雜物的、只有十平米的小房間，“收拾收拾，挺好！比研究所宿舍強多了！”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
劉邦第一個蹦出來，痛心疾首︰“哎呦喂！安如！你個老畜生啊！這才幾天？就把人姑娘騙家里來了？！甦雅！你可別被這小白臉騙了！他居心叵測！圖謀不軌！”
項羽一臉嚴肅地點頭附和︰“安如，此舉…甚為不妥！孤…我觀你近日，印堂發紅，恐有…桃花劫數纏身！需謹慎！”
許仙則是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指著我，笑得前仰後合，眼鏡都快掉了︰“哈哈哈哈！老畜生！李安如你個老畜生！下手忒快了！哈哈哈哈！甦雅同志！你可要擦亮眼楮！防火防盜防安如啊！哈哈哈哈！”
我被他們仨罵得面紅耳赤，但心里美滋滋，梗著脖子反擊︰“滾滾滾！你們就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邦哥你是沒機會了！羽哥你倒是想！人家虞姑娘搭理你嗎？許大老板你就更別說了！抱著你的破碗笑去吧！眼紅死你們！”
甦雅一點兒不惱，反而笑嘻嘻地看著我們斗嘴，然後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提出兩大袋子新鮮的蔬菜水果和肉類，往廚房一放，叉著腰，小臉一揚︰
“好啦好啦！別吵啦！以後店里的飯，我包了！算我的入伙費！讓你們嘗嘗我的手藝！”
這話一出，剛才還義憤填膺、口誅筆伐的三個人瞬間變臉！
劉邦眼楮一亮，搓著手湊過來︰“哎呦！甦雅妹子！賢惠！太賢惠了！邦哥我就愛吃你做的紅燒肉！”
項羽立刻正色︰“甦姑娘廚藝精湛，實乃…店中之福！嗯…不知今晚可有清蒸魚？”
許仙也收起夸張的笑，推了推眼鏡，一本正經如果忽略他瘋狂上揚的嘴角）︰“甦雅同志深明大義，顧全大局，實乃吾輩楷模！嗯…海鮮大酒樓可以延後，先嘗嘗甦雅的手藝！”
三人圍著甦雅，彩虹屁不要錢似的往外蹦，什麼“賢良淑德”、“持家有道”、“安如這狗東西走了八輩子狗屎運才找到你”…听得我直翻白眼。
甦雅被夸得小臉通紅，但笑容甜得像蜜。她系上圍裙，開始麻利地收拾食材，小小的廚房瞬間充滿了煙火氣和活力。
我靠在門框上，看著她在灶台前忙碌的縴細背影，听著身後劉邦項羽許仙那酸溜溜又帶著真心祝福的調侃，心里被一種滾燙的踏實感和幸福填得滿滿當當。
這狗屎運…老子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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