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瘙癢感初時細微，如同靈魂深處落了一粒看不見的塵埃。
但很快，這粒塵埃開始分裂、增殖，變成億萬只無形的微細蟲豸，沿著意識網絡的溝回瘋狂爬行、啃噬！
這不是疼痛，而是一種足以逼瘋任何理智存在的、對存在根基的邏輯干擾！
陳凡猛地蜷縮起來，反物質軀體劇烈顫抖，幾乎要從藏身的平台上滾落進下方沸騰的能量分解池。
他死死咬住牙關，喉嚨里發出壓抑不住的、斷斷續續的 聲。
遞歸模型賦予他的信息視角劇烈閃爍、扭曲，無數原本清晰的數據流開始出現重影、亂碼、甚至自相矛盾的悖論！
他看到銀白符號上的量子疊加態紋路如同活過來的瘟疫，正以指數級的速度瘋狂復制，不僅侵蝕符號本身，更化作無數肉眼不可見的信息孢子，順著母艦的能量脈絡和監控掃描波，向著四面八方飄散！
“警報！未知量子污染擴散！感染協議7c區能量轉換節點……感染協議12d信息處理集群……遞歸算法單元出現不可逆錯誤……錯誤正在復制……警告！‘文明之影’協議進程發生畸變！被抽取文明信息骸骸發生量子退相干……”
冰冷的機械音變得斷斷續續，充滿了雜音，甚至偶爾會發出一種極其怪誕的、類似貓爪撓玻璃的尖銳變調！
“喵嗚——滋滋——錯誤——遞歸基線偏移——喵嗷！”
這詭異的雜音讓陳凡頭皮發麻，同時也讓他靈魂深處的瘙癢感驟然加劇！
是蕭九！
那家伙殘留的量子特質，就像是最頑劣的病毒，正在肆意污染和扭曲這艘冰冷母艦的底層邏輯！
而這污染，正通過他與銀白符號的微弱共鳴，以及遞歸模型的連接，向他反向灌注！
這不是能量攻擊，而是更可怕的規則層面的污染！
他右臂內部那個剛剛構建的、勉強維持平衡的微小遞歸循環首當其沖。
構成循環基礎的熵增符文和負能量殘渣開始變得“不確定”，時而狂暴，時而沉寂，甚至偶爾會短暫地“跳躍”到另一種完全矛盾的能量狀態。
冷軒那絲極寒逆熵之力左支右絀，如同救火隊員，卻根本無法應對這種根本性的邏輯紊亂。
循環結構瀕臨崩潰！右臂再次傳來撕裂般的劇痛，灰黑色澤劇烈波動，仿佛隨時會炸開！
就在這內憂外患達到頂點的剎那，陳凡靈魂最深處，那絲幾乎要斷裂的、與甦夜離的羈絆連線，突然被一股異常波動觸動——並非來自外部，而是源于他自身正在被量子污染的靈魂火種！
瘙癢感、邏輯混亂、量子不確定性……這些特質似乎陰差陽錯地，與他靈魂火種深處某些關于甦夜離的、被絕對零度法則碎片和重傷封鎖的記憶量子態發生了奇特的耦合！
一幕本已被遺忘的畫面，如同沉船被亂流卷起，猛地浮現在他混亂的意識中︰
那是在一次慘烈戰斗後的短暫休整。
甦夜離疲憊地靠在他身邊，指尖縈繞著冰藍的靈光，正在修復他手臂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她的側臉在微光下顯得有些蒼白，卻帶著一絲溫柔的笑意。
“小凡，”
她輕聲說，聲音帶著劫後余生的沙啞，“熵增的本質是信息的消散和混亂度的增加，我們的逆熵之力，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在對抗這種宇宙的必然趨勢……很累，對吧？”
陳凡記得自己當時只是悶哼了一聲，劇痛讓他沒心思思考哲學問題。
甦夜離卻像是自言自語般繼續道︰“但有時候我在想，或許不必總是硬踫硬……就像你這傷口，強行驅散毀滅能量反而傷及根本。
若能在微觀層面，引導它們內部沖突、自我抵消……甚至利用它們之間的相互制約，構建一個短暫的、動態的平衡場……就像……嗯……”
她似乎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指尖的冰藍靈光變幻不定，嘗試著某種精細操作。
“……就像給混亂的軍隊內部制造點‘謠言’和‘不確定性’，讓他們自己打起來？”
陳凡當時痛得齜牙咧嘴，沒好氣地插了一句蹩腳的比喻。
甦夜離一愣，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中有光閃過︰“雖然粗俗，但……意外的有點形象？不確定性的引入，確實可以破壞原有結構的穩定性，無論是能量結構，還是……某些更抽象的東西。”
這段記憶如同閃電劃破黑暗！
“不確定性……謠言……內部制造混亂……”
陳凡幾乎要嘶吼出來！甦夜離早在那個時候，就無意中點破了一條另類的路徑！只是當時他們的力量層次和對法則的理解，根本無法實現這種精妙操作！
但現在量子污染本身，就是最極致的“不確定性”！就是最惡毒的“謠言”！
一個極其瘋狂、近乎自毀的念頭在他腦中炸開！
他不再試圖抵抗那深入靈魂的量子瘙癢和邏輯干擾，反而主動放開身心，甚至催動那縷虛數悲歌殘響，瘋狂地吸引和吸納順著共鳴鏈接蔓延而來的量子信息孢子！
“你瘋了？！”
冷軒被凍結的意志似乎都被這舉動驚動，傳出一絲極其微弱卻尖銳的警示波動。
陳凡置之不理！
他引導著這些量子孢子，不再沖擊右臂的遞歸循環，而是全部導向了靈魂火種深處——那個與魔淵母艦集體遞歸意識有著致命連接的骸骨共鳴節點！
他要將這場量子瘟疫，直接感染給這個遞歸文明最核心的“內奸”！
噗——！
仿佛某種無形的屏障被打破，又像是燒紅的鐵塊扔進了冰水。
量子孢子涌入骸骨共鳴節點的瞬間，陳凡感覺自己的靈魂像是被扔進了高速旋轉的洗衣桶，無數矛盾的念頭、破碎的感知、荒謬的結論瘋狂涌現又瞬間湮滅！
而通過遞歸模型，他更“看”到了一幅令人窒息的景象︰
那條連接著他與母艦核心的、無形的、充滿貪婪吸力的共鳴鏈接，此刻像是被注入了無數斑斕的、不斷閃爍的詭異油彩！
量子瘟疫正沿著這條鏈接，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著母艦深處的集體遞歸意識反向蔓延而去！
“滋——未知干擾——遞歸核心——邏輯悖論——檢測到自身存在性謬誤——”
冰冷的機械音徹底變了調，開始夾雜著各種毫無意義的音節、破碎的旋律、甚至像是億萬個體意識碎片在量子干擾下發出的混亂嘶鳴和貓叫聲？
“喵——！扭曲的雜音）單元失效——喵嗷！錯誤指令——吞噬自身尾部協議啟動？喵？！停止——無法停止——”
母艦內部，更大的混亂爆發了！
距離陳凡藏身之處不遠，那三台正在兢兢業業吞噬廢墟殘骸的多足清掃者，突然同時僵住！
它們猩紅的電子眼瘋狂閃爍，發出混亂的色塊，緊接著，它們開始攻擊彼此！
時而將對方的金屬足肢當成能量殘骸吞噬，時而將自身的粘液噴射到同伴身上試圖“清理”，甚至有一台突然開始瘋狂旋轉，如同失控的陀螺，一頭栽進了能量分解池，濺起大片墨綠色的粘液！
更遠處，通過遞歸模型的感知，陳凡“看”到母艦能量網絡中的大片區域開始出現異常閃爍，能量流時而中斷，時而過載，甚至偶爾會出現短暫的“逆流”；一些信息處理節點瘋狂輸出亂碼；防御武器平台莫名其妙地鎖定友方單元……
量子瘟疫，正以這種詭異的方式，在高度依賴精確邏輯和遞歸算法的魔淵母艦內部飛速傳播！
它不直接毀滅，而是扭曲規則，制造悖論，讓整個系統陷入自我懷疑和自我沖突的深淵！
然而，這種瘋狂的行為代價巨大。
陳凡作為瘟疫的源頭和重要中轉節點，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壓力。
他的靈魂火種如同風中之燭，光芒黯淡，仿佛隨時會因過載的邏輯謬誤而自我瓦解。
右臂的遞歸循環失去了他的全力維持，再次變得不穩定，灰黑色澤開始緩慢而堅定地向著肩部蔓延。
冰藍網絡……徹底感應不到了。那最後的羈絆之線，細若游絲，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崩斷。巨大的悲傷和虛無感吞噬著他。
“……夜離……”
他在靈魂深處無聲地呼喚，意識開始滑向黑暗的深淵。
就在他即將徹底失去意識的最後剎那——
嗡……
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純淨冰涼的波動，並非來自外界，而是從他靈魂火種最核心、那與甦夜離羈絆相連的地方，悄然蕩漾開來。
是甦夜離最後融入他靈魂的、那些冰藍光點的本質！它們並未完全消散，而是在量子瘟疫對靈魂結構的劇烈擾動和沖擊下，如同被激流沖刷出的深埋的鑽石，短暫地顯露了出來！
緊接著，一段被加密、被封印、甚至可能甦夜離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其意義的信息碎片，順著那即將斷裂的羈絆之線，伴隨著這抹冰涼，涌入了陳凡即將沉寂的意識。
那不是一個完整的功法或記憶，而更像是一個坐標？一個由極其復雜的冰晶狀幾何結構構成的、不斷自我重構的數學模型？
其中還夾雜著一些斷斷續續、仿佛來自遙遠過去的悲涼嘆息和警告意味的意念︰
“……避開……遞歸核心……不可接觸……”
“……墓碑……沉默的方舟……”
“……暗影……吞噬光……也吞噬自身……”
“……路徑……生存……唯一……”
這信息碎片一閃而逝，如同幻覺。那抹冰藍的本質光芒也隨之再次隱沒。
但它帶來的影響是實實在在的！
這個復雜的冰晶坐標模型，竟然與他正在維持的遞歸模型視角，發生了某種超維疊加！
遞歸模型提供的母艦結構圖，像是被覆蓋上了一層更高維度、更簡潔卻更本質的暗物質流向圖譜！
在這疊加的視野中，他清晰地“看”到，在母艦遞歸結構的巨大“軀體”內部，存在著許多遞歸模型本身無法標注的、絕對的“空”區域！
這些區域如同樹木的年輪，記錄著母艦吞噬不同文明、進行遞歸迭代的層次。
而在這些“空”區域深處，隱約存在著一些極其古老、散發著永恆沉寂氣息的巨大陰影！它們像是被母艦吞噬、卻未能被完全消化的文明墓碑？
其中最近的一個“墓碑”陰影，其散發出的沉寂波動，竟然與剛剛信息碎片中提到的“暗影吞噬光”的意念有著微弱的契合！
而一條由冰晶坐標指示的、極其隱秘的能量真空帶仿佛是母艦某個古老傷痕未曾完全愈合的縫隙），正好蜿蜒地通往那個方向！
這條路徑，巧妙地避開了所有遞歸邏輯密集的區域，避開了那個正陷入量子混亂的集體意識核心！
這是一條生路！一條指向某個被吞噬的古老暗物質文明遺跡的生路！
求生的本能被再次激發！陳凡不知道這信息碎片從何而來，是甦夜離預先埋藏的伏筆，還是她的力量本質與某個更古老存在共鳴的結果？但他沒有選擇！
他用最後的力量，記下了那條冰晶路徑，然後徹底切斷了與銀白符號的共鳴連接，強行關閉了遞歸模型視角——也暫時隔絕了大部分量子瘟疫的持續注入。
靈魂的瘙癢感和邏輯混亂稍稍減退，但右臂的污染和軀體的崩潰已到了臨界點。
他必須立刻沿著那條路徑前進！
他掙扎著想要爬起，卻發現剛才的信息沖擊和量子污染幾乎耗盡了他最後的氣力。
而下方，那兩台還在發瘋的多足清掃者，似乎因為量子瘟疫的持續影響，發生了新的變異——它們破碎的軀體正在相互融合，粘液和金屬瘋狂增殖，形成一個更大、更扭曲、散發著極不穩定波動的新生怪物，並且……似乎注意到了平台上這個微弱的能量源！
就在這絕望的時刻——
噠。
一聲輕微得幾乎听不見、卻異常清晰的機械咬合聲，突兀地在陳凡耳邊響起。
下一刻，他前方不遠處，一塊看似毫無異常的、被腐蝕的母艦內壁，突然如同積木般無聲地滑開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小缺口！
缺口後面，是一條散發著微弱藍光、極其狹窄、似乎是臨時打通的應急管道！
管道內壁光滑如鏡，材質非金非石，與魔淵母艦的風格格格不入。
更奇特的是，管道內彌漫著一股極其微弱、卻讓陳凡感到一絲莫名熟悉的空間波動——那是蕭九那家伙進行短距離量子躍遷時殘留的痕跡！
缺口邊緣，還用某種能量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略顯倉促的箭頭標記，箭頭旁邊，畫著一個極其抽象、甚至有點丑的貓頭圖案！
“……”
陳凡愣住了。
“……快……進來……蠢貨……喵……信號干擾太強……撐不了多久……”
一個斷斷續續、夾雜著嚴重雜音、卻依舊能听出那份特有的詼諧與焦急的意念，如同不良信號接收，從那管道深處隱約傳來！
是蕭九？！
那家伙的量子坐標印記非但沒有消失，反而在量子瘟疫造成的混亂中，不知用什麼方式，撬開了母艦的一個臨時後門？！
沒有時間思考了！身後那團由清掃者融合而成的扭曲怪物，已經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咆哮，搖搖晃晃地撲了過來！
陳凡用盡最後力氣，朝著那個缺口猛地一躍！
在他身影沒入缺口的剎那，那塊內壁瞬間合攏，恢復原狀，仿佛從未打開過。
只留下那扭曲的怪物，一頭撞在堅硬的內壁上，發出困惑而憤怒的嘶鳴。
以及……
在合攏的前一瞬，陳凡似乎瞥見，在管道深處那微弱的藍光中，有一縷極其細微的、銀白色的信息孢子，如同狡猾的寄生蟲，悄無聲息地附著在了蕭九打開通道所殘留的空間波動上，隨之一起遁入了管道系統的更深處……
第315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