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瀾城暮春的雨絲斜斜穿過雕花窗欞，在听雨軒青瓦上敲出細碎聲響。帝臨天跟著上官震跨過門檻時，迎面撞上青玉輪椅上老者沉如深潭的目光——上官青雲的眉尾凝著霜雪般的白發，卻在看見他胸前若隱若現的雷罰神紋時，眼底掠過一絲刺痛。
“十年了。”輪椅扶手在掌心碾出輕響，上官青雲枯瘦的手指撫過輪椅上的上官家紋，“你母親被帶走那日，你才這麼高。”他抬手比劃到胸口位置，袖口滑落露出半截陳舊的劍疤，“現在倒好，連這雙眼楮都像極了蘭欣。”
帝臨天垂在身側的手指驟然收緊。母親被囚的歸墟牢籠，在他魂夢中浮現過千百次，此刻對上外祖審視的目光，喉間泛起淡淡血腥味——那是昨夜在藥廬用神紋推演路線時，被機械教濁氣反噬的余韻。
青玉輪椅突然發出機括輕響，扶手暗格彈開的瞬間，半塊染血的青銅令牌跌落在檀木桌上。斷口處的齒痕新鮮如昨，邊緣還凝著暗褐色血痂，正是被玄鐵劍斬斷的痕跡。
“東方榮耀帶著十二名機械教騎士闖入祠堂時，我剛把家主令分成兩半。”上官青雲指尖劃過令牌上模糊的雲紋，“他說要借上官家的天眼血脈打開軒轅秘境，卻在蘭欣祭出神紋的剎那，砍斷了我的雙腿。”
帝臨天單膝跪地，從頸間扯下母親遺留的羊脂玉佩。溫潤玉質觸踫到上官青雲掌心時，老者眉心驟然亮起淡金色印記——那是上官家獨有的天眼紋，如星圖般在虛空中鋪展開來。
“看這里。”上官青雲枯指戳向星圖右下角的漩渦狀陰影，原本璀璨的歸墟牢籠區域，此刻被密密麻麻的齒輪紋路覆蓋，“三個月前，有人用赤鱗蜥血在秘境邊界畫下召喚陣，那些鐵疙瘩一樣的人傀，正在啃噬歸墟的封印。”
玉佩突然發出蜂鳴，帝臨天眼睜睜看著星圖中代表母親的光點被齒輪陰影吞噬。他胸口的雷罰神紋劇烈發燙，險些控制不住指尖溢出的金色電弧——那是神族血脈對異世力量的本能排斥。
“機械教宗想用人傀血脈污染秘境，從而打開異世通道。”上官青雲關閉天眼紋，掌心緊緊扣住半塊家主令，“而東方家這些年走私的靈草，表面是煉制駐顏丹，實則在培養能抵御神紋的人傀軀體。”
檐角銅鈴突然叮咚作響，帝臨天余光掃過窗外閃過的青影——是上官家暗衛在巡視。他忽然想起三長老上官震昨夜在地下室說的話︰“家主這些年裝成病弱老朽，連東方家都以為他只剩半口氣。”
“臨天。”上官青雲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老繭擦過他手背上未愈的灼傷——那是前日在藥廬提煉赤鱗蜥血時，被濁氣濺到的痕跡，“你母親把你藏在凡界十年，就是怕東方家斬草除根。可現在……”
老者松開手，從袖中取出一卷殘破的輿圖，邊緣用金線繡著上官家的雲雷紋︰“城北廢礦的赤鱗蜥養殖場，其實是機械教的人傀孵化池。他們每周用三車靈草喂養，為的是讓魔獸血液與人傀融合。”
帝臨天指尖劃過輿圖上標紅的“歸墟牢籠”，突然想起藥廬暗樁鞋底的蠟丸——里面的運輸路線，竟與輿圖上的齒輪標記完全吻合。原來母親當年拼死送出的天眼密紋，早已將東方家的陰謀刻進了《百草經》。
“披上上官家的外衣吧。”上官青雲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說不出的蒼涼，“東方榮耀以為控制了蒼瀾城七成藥商，就能堵住我們的耳目。可他忘了，上官家的藥廬開在城西巷三十年，連灶台底下都通著密道。”
輪椅再次發出機括聲，這次彈出的暗格里，躺著一套繡著雲雷紋的月白衣衫。帝臨天認得那是上官家嫡系子弟的服飾，袖口處還繡著半朵含苞的玉蘭花——正是母親當年最愛的紋樣。
“三日後，東方家的商隊要押送一批‘靈草’進城。”上官青雲壓低聲音，窗外恰好滾過一聲悶雷，“那些箱子里裝的不是藥材，是剛孵化的人傀。他們打算借蒼瀾城廟會，把人傀混入百姓中間。”
帝臨天接過衣衫的瞬間，袖中掉出一枚刻著“震”字的玉牌——是三長老上官震今早塞給他的，背面還刻著“城北廢礦地形圖”。原來這對叔佷，早已布好了局。
“你母親在歸墟牢籠里，每天都被機械教宗抽取天眼血。”上官青雲突然劇烈咳嗽，手帕上洇開幾點血漬，“他們想復制她的神紋，用來打開秘境大門。而你……”
老者抬頭望著檐角滴落的雨水，聲音輕得像碎在青石板上的雨珠︰“你體內流著一半神族血，一半天眼血。只有你，能同時騙過東方家的靈草檢測和機械教的齒輪印記。”
帝臨天忽然想起三天前在藥廬，東方家暗樁袖口的齒輪刺繡——當時他用神紋探查，竟被對方體內的金屬踫撞聲干擾。原來那些人傀，早已將機械零件植入經脈。
“我答應。”他忽然開口，指尖撫過新領的雲雷紋袖扣，“但我要知道，當年父親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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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青雲的瞳孔驟然收縮，輪椅在地面碾出刺耳的聲響。窗外的雨突然變大，打在湘妃竹簾上沙沙作響，像極了十年前那個血雨腥風的夜晚——那時他親手把襁褓中的帝臨天，塞進了前往凡界的傳送陣。
“等你從東方家虎口拔牙回來，我自然會告訴你。”老者別過臉去，盯著牆上掛著的半幅《歸墟晴雪圖》，“現在，你先記住——明日隨三長老去藥材市場，莫家千金莫雨柔會在紫心草里摻毒草。你只需……”
話音未落，听雨軒外突然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響。上官震的聲音帶著怒意傳來︰“東方家的商隊竟敢堵在正門！他們說要查上官家私藏禁藥——”
上官青雲抬手止住帝臨天即將出鞘的袖劍，指尖在輪椅扶手上連敲三下。轉瞬之間，听雨軒地磚無聲翻轉，露出一條通向地底的青石階梯。
“從密道走。”老者將半塊家主令塞進他掌心，“記住，明日在莫氏攤位前，必須讓莫雨柔看見你袖口的雲雷紋。她若肯向你透露莫老的下落，城北廢礦的人傀孵化池，便有了突破口。”
帝臨天剛踏入密道，頭頂便傳來石板復位的悶響。手中的半塊家主令還帶著上官青雲的體溫，混著雨水和血腥的氣息，像極了記憶中母親懷里的味道。他摸了摸胸口的雷罰神紋，那里此刻正發燙——那是神紋在呼應地底深處，傳來的齒輪轉動聲。
密道盡頭的微光里，他看見三長老上官震正舉著火折子等他，腰間別著的，正是母親當年用過的那把淬毒銀針。遠處傳來東方家商隊砸門的巨響，卻驚不破帝臨天眼中漸漸凝聚的冷光——東方榮耀，機械教宗，還有那個藏在歸墟牢籠後的異世黑手，你們的毒刺，很快就要扎進自己的心髒了。
雨聲漸歇時，帝臨天從城西巷的枯井里鑽出來。抬頭望去，上官藥廬的匾額在暮色中泛著微光，仿佛還是那個尋常的藥廬，卻不知地底的密室里，上官家的復仇棋盤，已悄然落下了最重要的一子。他摸了摸袖中莫雨柔昨日刺來的銀針，針尖的毒素早已被神紋煉化，卻在針尾留下了一個極小的“莫”字——這或許，就是打開莫氏家族秘密的鑰匙。
深吸一口氣，帝臨天推開藥廬木門。藥櫃上的《百草經》恰好翻到第三頁，天眼密紋在燭火下若隱若現，映著他新換的雲雷紋袖口，竟與密紋上的雲雷圖案完美重合。原來母親當年留下的，不只是躲避追殺的凡界身份，更是讓他重歸上官家的，最鋒利的刀刃。
窗外，一輪殘月爬上飛檐。帝臨天摸著胸前的玉佩，突然想起上官青雲說的那句話︰“蘭欣被囚前，曾用血在牢籠上寫下你的名字。她說，她的兒子終有一日，會帶著雷罰神紋，劈開所有阻擋他的齒輪。”
指尖劃過袖中半塊家主令，斷口處的齒痕刺痛掌心。帝臨天忽然笑了，笑得像歸墟牢籠里永不熄滅的神火——東方家不是想用人傀污染秘境嗎？那他就做那個人傀堆里的火種，燒了他們的齒輪，毀了他們的陣，順便，接回母親。
藥廬後院，上官震的咳嗽聲從柴房傳來。帝臨天知道，那是三長老在調配“假赤鱗蜥血”，用的正是他從葬神淵帶回的紅藻汁。明天的藥材市場，將會有一場精彩的“斗毒”，而他，即將以“上官家嫡系子弟”的身份，正式踏入這場權謀的漩渦。
熄燈前，帝臨天翻開《百草經》，在新出現的密紋上畫下今日在听雨軒看見的齒輪陰影。當筆尖劃過歸墟牢籠時，紙面突然滲出幾滴血水——是母親的血，還是上官青雲的？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從明天起，他不再是那個藏頭露尾的藥廬學徒，而是上官家的利刃，是帝臨天，是那個要讓六界都記住名字的，雷罰神主。
雨聲徹底停了，蒼瀾城的夜色里，傳來更夫敲梆的聲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燭——”帝臨天吹滅燭火，黑暗中，雷罰神紋發出微弱的金光，映著他放在枕邊的雲雷紋衣衫，像極了破曉前的第一縷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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