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能預料到河東這場仗會打這麼久。
尤其是首領黃獅，他怎麼都不會想到原本唾手可得的河東會冒出來一股援軍打得他們措手不及。這股援軍人數不多，也不戀戰，只是時不時果然侵擾一番。他黃家軍頻頻要分心應對這隊人馬，導致攻城進度緩慢給了河東城一息殘喘的時間。
雖然這麼點人馬不足為懼，但眼看年關將至，距離皇帝給的最後期限越來越近，黃獅免不了也有些心浮氣躁起來。
“將軍！”
傳令兵急匆匆趕來傳報軍情。
黃獅看了傳令官的臉色，不滿道︰“什麼事這般火急火燎的。”
“敵軍……敵軍迫近！離我軍不足五里了！”
“還是那伙跳蚤軍？”
黃獅看不上那伙人上躥下跳的德性所以一直稱他們為跳蚤軍。
“是……也不是。”
黃獅虎目圓睜︰“什麼是也不是的，你給我說清楚點。”
傳令官忙回道︰“是那伙人不假，但是人數卻比往日多了數倍啊！”
黃獅一時竟沒反應過來，他愣了一會兒才急問︰“怎麼回事？怎麼會多出這麼多人來？這段時間沒有偵察兵報告嗎？”
“……偵察兵之前日夜監視，但見他們總像是一團散沙不成氣候，恐怕……恐怕是有所疏漏。”
黃獅青筋暴起，吼道︰“貽誤軍情者，全都軍法伺候！”隨後他抓起佩劍，大步流星離開了營帳趕往了了望台。
傳令官所言不假，一隊約莫三萬人的隊伍正朝著大營前進。其中包括了之前一直襲擊他們的跳蚤軍。他們雖然服制各異但頭上都纏著深紅頭巾，看來是臨時組成的隊伍。盡管如此黃獅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對方人數與己方相當，真要是廝殺起來自己也討不了好處。
黃獅沉著臉問道︰“這伙人的來路查清了嗎？到底是隸屬于哪支軍營？”
“回將軍，除了先前那伙查不出來路的跳蚤軍，如今增援的軍隊有一半是雪衣衛，另一半似乎是……昭北軍。”
“雪衣衛？昭北軍？”黃獅不由地提高了音量，他瞪著副將的臉似乎要找出他說謊的證據，可是他的副官他清楚得很，向來是個說一不二的老實人。
“是啊，將軍。”副官又補了一句︰“末將剛開始也不信，是派了好幾批人去打探才確定的。”
黃獅腦袋都懵了，雪衣衛和昭北軍都是東秦國最精銳的部隊。他們怎麼會跟跳蚤軍混在一起？難不成是朝廷派來增援的？如今跟他們混在一起是使的計？
不，絕不可能。
若是增援他們聯手打一個一萬人的野雞軍隊簡直是手到擒來，根本用不著這麼迂回。而且如今氣勢洶洶分明就是沖著他來的，他不敢心存僥幸。
難不成尉遲狄和魏王都反了？如果連他們都反了，這東秦的江山怕真是名存實亡了……
半晌，黃獅才沉聲道︰“派人去敵營遞帖子，就說我軍要和談。”
“將軍？”副將十分不解︰“論實力我們未必就會輸給他們，他們雖然人數與我軍不相上下但畢竟是剛剛組成的，與我們比那是差遠了。您又何必現在就示弱呢？”
黃獅沉默許久才低低道︰“有一道秘旨，我一直未曾告訴你……陛下下旨，若是年前不能收回河東……”
“若不能那待如何？”
“若不能……全軍削爵、降級，而我作為主帥……割首謝罪，”
副將聞言大驚︰“將軍！這離過年不到十日了啊！您為什麼不早點說？”
黃獅卻是一笑，道︰“早點說又能怎麼樣，會改變現在的局勢嗎？不過就是徒添煩惱罷了。”
副將無言，黃家軍自從到了河東從無一日懈怠，到了如今當真已經是精疲力竭。並非是他們不盡力，實在是無能為力了。
“將軍……那和談他們會願意嗎？”副將有些憂慮。
黃獅抬頭望著遠方有些淒然道︰“但願事情還沒有到最糟糕的那一步，若當真是不願意就只能博一博命了……”
事與願違，黃獅最不願意看到的場景發生了。
被派去的信使被殺于敵方營內，戰事避無可避，只有與對方拼殺到底。
眼看已經到了臘月二十八，奪取河東已然無望，黃獅心灰意冷已無戰意，干脆舉了白旗。
英德七年，臘月三十日。
日光熹微之際，黃獅于河東城外當著七萬將士的面自刎謝罪。
黃獅自刎倒算是一了百了，可是留下的人卻是亂成了一鍋粥。
聯軍本就是來自各個陣營，之前同仇敵愾倒還算和諧，這一下子沒了敵人頓時便生出了嫌隙，到底是誰入主河東一下就成了大問題。誰也不肯讓步，也不肯讓對方進城。中間夾著進退兩難的盧家府兵和柳朝雪招募收攏的雜牌軍，還有不知何去何從的黃家軍，七八萬人馬干脆就都在城外駐扎了下來。
幾伙人爭吵不休直至日落，夜幕降臨也不能打斷這場鬧劇。
“咻！”
“啪！”
深藍色的夜幕中忽而炸開了一朵巨大的煙花，金色的火花紛紛落下。繼而接二連三地在天幕上綻放了光彩奪目的煙花。
打了這麼久的仗，看了那麼多血流成河的紅，聞慣了鮮血和鐵器相交織的鐵銹味，忽然之間見到這樣美麗的東西讓無數將士都心頭一滯，甚至有人忍不住落下淚來。
短暫的美好打斷了紛爭。
這時候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今夜是除夕啊……”
只這一句便勾起了所有人的思鄉之情，大家都有些難過。
雪衣衛的領帥陳康年朝著昭北軍的領帥俞飛鷹嚷聲道︰“俞將軍，我們要吵也等過完這年再吵吧。今夜就讓兄弟們過個安穩年，如何？”
俞飛鷹也正有此意︰“陳將軍，大家並肩作戰多日，這段時間彼此之間性命相托雖不是親人卻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無論將來如何今夜就都先放下，先過年吧。”
兩方主將都已經講開了其他人自然也不會有意見。干脆就地圍爐生火做飯烤肉忙活了起來。
城外一片和諧，城內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榮盛樓里最大的包廂里只坐了三個人，柳朝雪、空桑錦、吳瑛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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