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九年二月初八,秘魯外海。
鉛灰色的天幕低垂,壓著墨綠色的、翻涌著白沫的洶涌波濤。
凜冽的南太平洋信風如同裹挾著冰碴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定遠號”黝黑的鐵甲艦體上,發出沉悶的轟鳴。
陳太初玄色蟒袍外罩玄狐大氅,按劍立于船樓。海風卷起他鬢角幾縷散落的發絲,撲打在冷硬如石刻的臉頰上。
他深邃的目光穿透薄霧與浪濤,投向東方那片被鉛灰色雲層籠罩的、若隱若現的漫長海岸線——安第斯山脈!南美洲的脊梁!蘊藏著足以撬動整個時代的無盡寶藏!
“嗚——嗡——!”
刺耳的汽笛撕裂海風!巨大的明輪攪動濁浪,推動著鋼鐵巨艦破開波濤,緩緩逼近海岸。
艦首那門“神威大將軍”重炮炮口森然,直指那片沉默而神秘的大陸!
船舷兩側,“破甲錐”速射銃炮口如林!甲板上,北洋水師精銳士卒頂盔貫甲,肅立如林!肅殺之氣彌漫海天!
“爹爹!看!大鳥!”陳紫玉阿囡)裹著雪白的北極熊皮襖,小手指著海岸線方向!只見幾只翼展近丈、通體漆黑、唯有利爪如金的巨大海雕,正迎著風浪,在低空盤旋!發出淒厲而高亢的唳鳴!如同這片蠻荒大陸的守護者!
“安第斯神鷹”陳太初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此鳥非祥瑞!乃嗜腐食尸之凶禽!其出沒處必有殺戮或死亡!”他目光掃過那片被原始雨林覆蓋、陡峭如刀削斧劈的海岸懸崖,“此地非善地!”
“凶凶禽?”阿囡小臉微白,下意識地抓緊父親衣角。
“怕什麼!”羅江羅五湖之子)一身簇新的玄狐皮襖,按刀侍立,聞言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再凶凶得過咱的‘驚雷銃’?一槍轟它個對眼穿!拔了毛給小郡主做風箏!”
“噗嗤!”阿囡被逗樂了,小臉重新綻放笑容,“羅叔叔吹牛!那鳥比比羅叔叔還大!一槍打不穿!”
“嘿!小郡主!您您小瞧人!”羅江故意瞪圓了眼,“俺俺可是跟王爺練過的!百步穿楊!指哪打哪!不信您瞧!”他作勢要去抓親兵的燧發銃。
“行了!”陳太初淡淡開口,止住羅江的耍寶。他目光轉向那片沉默的海岸,聲音沉凝︰“傳令!放‘飛魚’快艇!著‘黑鷂營’登陸偵查!目標前方河谷!遇敵勿動刀兵!以示好為先!”
“得令!”親兵統領王烈躬身領命,轉身疾步而去。
半個時辰後,河谷密林邊緣。
渾濁的河水裹挾著紅褐色的泥沙,在布滿巨大鵝卵石的河床上奔涌咆哮。
兩岸是遮天蔽日的熱帶雨林,藤蔓如巨蟒纏繞著參天古木,濃密的樹冠隔絕了大部分天光,林間彌漫著濃烈的腐殖質氣息與某種奇異的、帶著辛辣刺激的花香。
空氣濕熱粘稠,如同無形的蒸籠。
數十名“黑鷂營”精銳身著特制的叢林迷彩軟甲,面覆精鋼護鼻面罩,手持“驚雷銃”,呈扇形散開,警惕地搜索前進。
腳下是厚厚的落葉層,踩上去松軟無聲,卻散發著令人窒息的霉味。
林間寂靜得可怕,唯有河水咆哮與不知名昆蟲的尖銳嘶鳴。
“統領!有情況!”一名斥候壓低聲音,指向河灘一片被踩踏得凌亂的泥地!
泥地上赫然散落著幾枚巨大的三趾腳印!足有臉盆大小!深陷泥中!
更令人心悸的是腳印旁還殘留著幾片碗口大小的暗綠色鱗片!
邊緣鋒利如刀!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冷的金屬光澤!
“這這是什麼鬼東西?!”另一名斥候聲音發顫,下意識地握緊了銃柄。
王烈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片鱗片。觸手冰涼堅硬,邊緣鋒利得足以割破皮革!
他目光掃過泥地上那串巨大的腳印延伸入密林深處消失在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中一股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
“撤!”王烈當機立斷,聲音低沉如鐵,“原路返回!速報王爺!”
“定遠號”船樓。
王烈單膝跪地,雙手呈上那片幽綠的鱗片︰“王爺!河谷密林發現巨獸足跡!此鱗堅硬如鐵!鋒利如刃!絕非尋常之物!恐有上古凶物盤踞!”
陳太初接過鱗片,指尖拂過那冰冷的金屬質感與鋒利的邊緣。他目光沉靜,望向那片被雨林籠罩的、沉默而神秘的海岸線。安第斯山脈這片被時光遺忘的蠻荒之地果然藏著不為人知的恐怖!
“上古凶物?”羅江湊過來,好奇地戳了戳鱗片,“王爺這這不會是傳說中的‘綠龍’吧?俺俺听南洋水手說過南邊有吃人的大蜥蜴!比船還大!”
“綠龍?”陳太初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或許吧。”他指尖摩挲著鱗片,“然此物再凶也凶不過人心!更凶不過我掌中之火!膛中之雷!”他目光轉向羅江,眼中陡然爆射出銳利的光芒︰“羅江!你可知本王為何帶你來此?”
羅江一愣,撓了撓頭︰“不不是讓俺長見識開開礦嗎?”
“開礦?”陳太初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重錘砸落!“開什麼礦?!”
“金金子?”羅江試探著問。
“蠢!”陳太初冷哼一聲,指尖猛地戳向東方那片雲霧繚繞的、如同巨龍脊背般起伏的巍峨山脈!“安第斯!萬山之祖!其腹中所藏非金!非銀!乃赤銅!紫銅!黃銅!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銅山!”
“銅?”羅江眼楮瞪得溜圓,“銅哪有金子值錢?”
“值錢?”陳太初眼中燃起焚天烈焰!“羅江!你爹在海上跑了一輩子!掙的是香料錢!是絲綢錢!是刀頭舔血的辛苦錢!白玉娘在西域倒騰波斯毯!于闐玉!掙的是駱駝背上的風沙錢!王奎在金山挖金子!掙的是拿命換的血汗錢!”
他聲音陡然轉厲,如同驚雷炸響︰“而你!羅江!本王要給你的是一座真正的金山!一座足以讓你羅家子子孫孫享用不盡!更足以撬動整個大宋乃至寰宇格局的銅山!”
他猛地展開手中那卷早已備好的、以朱砂標注的《寰宇坤輿圖》!指尖重重戳在安第斯山脈中段一處被標記為“赤龍盤踞”的區域!
“此地!名‘丘基卡馬塔’!乃天賜銅都!其礦露天!淺埋!質純!量巨!若以蒸汽開山!以火藥裂石!以‘吞金龜’日夜采掘!輔以精煉之法!其利可十倍于金山!百倍于漕運!千倍于西域!”
他目光如電,死死鎖住羅江那張因震驚而呆滯的臉︰“有了銅!就有了炮!有了銃!有了蒸汽輪機!有了鐵甲艦!有了鐵軌!有了這未來百年工業之血脈!有了它你羅江便是真正的‘銅山王’!手握足以焚天煮海的力量!”
羅江渾身劇震!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他死死盯著輿圖上那片被朱砂染紅的山脈,又低頭看看手中那片冰冷的綠色鱗片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狂喜與恐懼的洪流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理智!銅山王?工業血脈?焚天煮海的力量?!這這潑天的富貴這這足以壓垮脊梁的重擔竟竟真的落在了他羅江肩上?!
“王王爺”他聲音嘶啞,帶著哭腔,“俺俺大字不識一籮筐就就會跑船打架這這開銅山管管礦俺俺怕搞砸了”
“搞砸?”陳太初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本王給你三年!三年之內吃透‘吞金龜’!學會看礦脈!學會管賬目!學會跟那些綠皮畜生還有紅毛野人打交道!學會如何用銅鑄就你羅家的萬世基業!”
他猛地轉身,玄色大氅在風中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此地便是你羅江的‘金山’!”
“是成龍成蟲”
“看你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