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還掛在稻葉上，陳槿安已經蹲在李伯的田埂邊，手指輕輕撥開一株發黃的稻苗。
葉片背面密密麻麻排布著針尖大小的蟲卵，在晨光中泛著不健康的灰綠色。
“果然是稻飛虱。”她低聲自語，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來。
李伯拄著鋤頭站在田邊，古銅色的臉上皺紋比去年更深了。他望著自己辛苦耕種卻日漸萎靡的稻田，眼神黯淡得像蒙了層灰。
“槿安姑娘，看出什麼問題了嗎？”李伯拄著鋤頭站在田埂上，黝黑的臉上寫滿憂慮。這位救了陳槿安一命的老農最近愁眉不展，他家的稻田長勢明顯不如鄰家的。
陳槿安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是稻飛虱，吸食稻株汁液導致營養不良。如果不及時處理，可能會絕收。”
李伯的臉色一下子灰敗下來
“這可怎麼好……去年收成就不行，今年再……”
“有辦法的。”陳槿安打斷老人的絕望，語氣堅定得連她自己都有些驚訝。
在末世前，她曾是農學院的學生，後來一直從事研究工作，這些面對建康土地的農學知識沉寂多年後，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李伯，我們這些天要及時清除田邊、溝渠雜草如稗草、千金子），減少飛虱棲息地，拔除受害嚴重的稻株，防止蟲害擴散才行。”
“還需要做一些煙燻劑，再配合一些特殊配方的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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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蹲下身，用樹枝在松軟的泥土上畫出示意圖︰“首先要在田邊挖幾條淺溝，放入潮濕的稻草和特定的草藥，點燃後產生濃煙但不見明火。稻飛虱怕煙，會被驅趕到田中央，然後我們再用藥水集中處理。”
李伯將信將疑︰"這法子……管用嗎？"
"我家鄉有用這方法。"陳槿安說。
這不算謊話，她的導師確實來自一個農業大省，傳授過許多傳統除蟲技法。
但她還是補充道
“李伯，這個方法只適合用在我們這小規模稻田，而且是在飛虱發生初期，蟲口密度較低時效果是比較好的。”
“需要準備一些材料……”
“需要什麼盡管說！”
李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老頭子我雖然不富裕，但砸鍋賣鐵也要試試！"
昨天張嬸還特意來問李伯家的情況，說若是收成不好，大家會湊糧食幫他們過冬。
“不用砸鍋賣鐵。”陳槿安微笑著列出所需材料︰苦楝樹葉、煙草睫、硫磺粉、夜薄荷……大多是這里常見或容易獲取的東西。
正當她詳細解釋制作方法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田埂另一端傳來︰
“原來你在這兒。”
許臨背著她那標志性的藥箱，頭戴一頂寬檐草帽，擋住了初夏的烈日。她輕盈地跳過水溝，來到兩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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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大夫！”李伯熱情地招呼，“是來給老婆子看腰疼的嗎？”
許臨搖搖頭︰“我來找槿安。都城來了信使，邀請我去參加下個月的醫術交流大會。”
她轉向陳槿安，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
“我推薦了你做我的助手，主辦方同意了！我們可以一起去都城！”
陳槿安愣住了。都城？那個繁華的神農國心髒？她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高大的城牆、擁擠的街道、復雜的勢力關系……以及可能存在的玄武國眼線。在這樣的小村莊里，她還能保持低調，但到了都城……
“我……”她張了張嘴，目光不自覺地落在李伯愁雲密布的臉上，又看了看眼前這片病懨懨的稻田，“我不能去。”
"什麼？"許臨的笑容僵住了，"這可是難得的機會！都城的醫術大會三年才舉辦一次，多少醫者擠破頭都……"
"李伯的稻田更需要我。"陳槿安輕聲說，指了指那些病葉，"稻飛虱爆發，如果不及時控制，今年收成就完了。"
許臨皺眉看了看稻田，又看看陳槿安
“就為這個？種地的事村里那麼多人懂……"
"不只是種地。"
陳槿安蹲下身，小心地翻開一片葉子，指出上面的蟲卵
"這是一種特殊的防治方法，需要精確掌握配比和時機。我……我剛好懂這個。"
許臨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也蹲下來，近距離觀察那些葉片︰"會傳染到其他田嗎？"
"風力傳播，很快會擴散。"陳槿安實事求是地說，"最好全村統一防治。"
許臨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泥土
"那就沒辦法了。"
她的語氣出乎意料地平靜，"我會告訴信使我們晚幾天出發，等你處理好蟲害問題。"
陳槿安驚訝地抬頭
"可是大會日期……"
"讓他們等著。"許臨滿不在乎地揮揮手，"什麼醫術交流比得上糧食安全重要？再說，你的農耕知識……"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陳槿安一眼
"總是讓人意外。"
李伯在一旁听得雲里霧里，但明白了一點︰"槿安姑娘，你要為了老頭子的破田地放棄去都城的機會？這可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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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槿安搖搖頭，語氣堅定
"李伯，您救了我的命。事有輕重緩急，這片稻田就是您現在最需要的"藥"，我怎麼能不管？"
老人眼眶濕潤了，粗糙的大手緊緊握住陳槿安的手，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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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臨看著這一幕，眼神柔和下來
"那就這麼定了。我先回去準備一下，你……"她頓了頓，"需要什麼藥材可以來我藥房拿。"
"苦楝樹葉、煙草睫、硫磺粉……"
陳槿安迅速報出幾樣。
許臨點點頭記下，轉身離開時，陳槿安注意到她的背影比平時挺得更直——這是許臨不高興時的習慣動作，雖然表面接受了決定，但內心並不完全認同。
接下來的三天，陳槿安全身心投入到治蟲工作中。她帶著李伯和其他村民挖溝、收集材料、配制煙燻劑。
末世前的專業知識在腦海中逐漸甦醒，她甚至改良了幾種配方，使其更適合本地條件。
許臨偶爾會來田邊看看，但從不插手，只是安靜地觀察陳槿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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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傍晚，當陳槿安正在調配最後一批藥水時，許臨帶來了一個食盒。
"吃吧，張嬸特意給你留的。"她打開食盒，里面是還冒著熱氣的臘肉飯和炒野菜。
陳槿安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整天沒吃東西。她道了謝，狼吞虎咽起來。
許臨坐在一旁的石頭上，看著她吃飯的樣子，突然說︰
"你專注做事的時候，特別像我妹妹。"
陳槿安差點噎住︰"你……有妹妹？"
"曾經。"許臨的目光投向遠方，"如果她還活著，大概和你差不多大。也像你一樣倔，認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陳槿安放下碗筷，不知該說什麼。在末世，失去親人是最常見的傷痛，但也是最難安慰的。
"她怎麼……"
話一出口陳槿安就後悔了。
許臨卻出人意料地平靜︰"高燒。那年冬天特別冷，沒有大夫，最近的醫館要走兩天……等她撐到鎮上，已經……"她輕輕搖頭，轉而指向陳槿安手中的藥水，"這個配方很特別，我在醫書上沒見過。"
陳槿安知道她在轉移話題，也順著接了下去︰"是我……祖母教的。苦楝樹油能破壞蟲卵，煙草水驅趕成蟲，再加上少量硫磺增強效果但不會傷害稻株。"
"你祖母懂得真多。"許臨若有所思，"不僅醫術，連農耕都精通。"
陳槿安低頭攪拌藥水，避開她的目光
"鄉下人嘛，什麼都得懂一點。”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重疊在稻田里。遠處，幾個村民正在點燃第一批煙燻劑，淡淡的青煙裊裊升起，在金色陽光中如夢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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