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蒔安正將最後幾根金針收入鹿皮囊,忽覺藥箱傳來 響動。
母樹根須如翡翠小蛇鑽出箱縫,尖端裂開三瓣口器,叼住他昨夜私藏的半塊黑玉藥糕。
那根須表面突起的銀色絨毛拂過他的手背,激起一陣麻癢——正是靈樞脈共鳴時的震顫。
“留些體面。”他輕敲根須,卻見那“小偷”囂張地卷著藥糕在晨光中搖擺,焦糊的藥渣簌簌掉落,竟在地面拼出個歪扭的“難吃”字樣。
溫可夏抱劍斜倚門框,鬢角凝著母樹葉尖墜落的露珠︰“濟世堂秘方連草木都嫌棄,不如改行賣糖畫。”
阿卯蹲在廊柱陰影里,把蜜漬刺梨干往藤箱夾層狂塞。每裝滿三顆,總要偷摸往嘴里塞一顆,鼓起的腮幫隨咀嚼動作左右晃動。
沾著糖霜的手指在箱蓋留下黏糊糊的指印,引得三只熒光瓢蟲圍著打轉。
小滿捧著比他腦袋還大的陶罐踉蹌走過,罐里游著三條熒光鯉——崇生派說這是活地圖,能嗅著地脈清氣指路。
“明日辰時啟程。”許蒔安用油布裹緊焦黑腿骨,余光掃過仍在偷吃果脯的徒弟,“阿卯,把《百草綱》裝進……”
話音未落,母樹氣根猛然掀翻藤箱。
藏在箱底的彩虹果脯嘩啦散落,十七八顆雕成兔子狀的蜜餞滾進地縫——那是昨夜小滿偷塞的臨別禮。
晨光穿透母樹華冠,將滿地狼藉照成斑斕的萬花筒。
城門殘骸處,大祭司的白袍沾滿夜露,懷中焦黑腿骨在晨霧中蒸騰著靛色煙氣。骨身布滿螺旋狀孔洞,每個孔緣都殘留著菌絲灼燒的碳化痕跡,似被千萬只毒蟲嚙咬過。
“此物隨初代靈樞脈葬入往生泉底,”老者屈指叩擊骨節,空洞回響里突然迸出沙啞的誦經聲,竟是三百年前濟世堂的《淨瘴訣》,“母樹根須裹著它沖破九幽封印,怕是感應到你身上的血脈。”
許蒔安解下鴉青外衫欲包裹遺骨,布料觸及焦黑表層的剎那——
“喀嚓”
骨身突然皸裂,碳化碎屑如黑雪紛落,露出內里玉化的銀白髓質。骨髓中流淌著液態月光,每滴都凝著細小的淨煞符文。
焦皮下竟暗藏玄機,膝蓋骨處天然形成太乙八卦紋,裂紋恰好分割陰陽。
“好東西不該蒙塵。雕成骨哨如何?遇險時吹響,母樹根須能感應。”青蘿指尖翻飛,銀絲帶如刻刀游走骨面,碎落的碳粉被絲線牽引,在空中凝成微型淨煞陣。
不過半盞茶功夫,焦黑腿骨已化作支瑩白骨哨——
哨身保留著天然裂紋作音孔,吹口處瓖嵌青銅鈴。許蒔安試吹時未聞聲響,地底卻傳來母樹根須的奔涌之聲,十里外岩層應聲開裂,鑽出的銀藤瞬間絞碎殘存的噬魂菌斑。
崇生派未設餞行酒宴,卻在母樹華冠下埋了十壇“辭行釀”。
酒壇以亡者衣襟為封布,壇身用朱砂寫著每位戰死者的名字。大祭司割破掌心將血抹在許蒔安眉心︰“待天下無災,記得回來與亡魂共飲。”
阿卯被女童們塞了滿兜祈福甲蟲,蟲殼用熒光汁液畫著歪扭笑臉。小滿的陶罐被塞進條會叫的藤編魚,魚尾一甩便哼出破妄派的采藥謠。
臨行前夜,青蘿獨自剖開母樹新生的氣根。
汁液鮮紅的導管深處,嵌著粒未成熟的靈樞源種。她剜出種子浸入雄黃酒,銀絲帶纏成吊墜掛上許蒔安脖頸︰“等它變甜了,就是重逢日。”
啟程時無人相送,母樹枝條卻悄然追出百里。
氣根纏住阿卯的藤箱加固繩結,葉片卷走小滿額頭的汗珠,溫可夏的霜靴底不知何時粘了朵發光菌菇。許蒔安背囊中的焦黑腿骨忽然發燙,燙穿三層油布,在他肩胛烙下銀葉疤痕。
“還會回來的。”他最後望一眼天際線處的母樹華冠。青蘿嚼著偷藏的蜜餞含糊應聲,銀絲帶尖端指向西北——那里隱約浮動著九幽殿殘部的黑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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