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盞的裂紋處泛著幽藍光暈,將眾人影子拉長在熒光苔原上。
遠處月見草的銀光忽明忽暗,仿佛被某種無形力量掐住咽喉。
“戌時三刻,地脈輪轉。”許蒔安指尖輕觸盞中殘損的星圖,裂縫里的琉璃珠忽然震顫著指向東南,“隨月見草銀輝而行,切記避開菌絲殘骸。”
阿卯拽著溫可夏的劍穗走在最前,後頸淡紫脈紋隨著步伐明滅。
少年忽覺靴底微硌,抬腳踢飛一枚卵石。石縫間有青光一閃,青銅鈴鐺滾落苔蘚,細密的菌絲殘骸如嗅到血腥的鯊魚般聚攏。
“別亂踫!”溫可夏的劍氣斬斷最先撲來的菌絲,卻見阿卯已將銅鈴攥在掌心。
鈴身蛇噬月紋在螢光下泛著詭譎光澤,鈴舌處干涸的褐色血漬竟與許蒔安掌心血痕同頻震顫。
苔原深處傳來悶雷般的共鳴,眾人腰間藥囊里的雄黃粉簌簌灑落。小滿手中的《花界山河志》突然自發翻動,泛黃紙頁上的鏡湖插圖滲出露水。
“叮——”
銅鈴無風自鳴,阿卯瞳孔倒映出萬千光點。熒光苔原上的菌絲殘骸如琴弦繃緊,無數半透明的“脈蟲”自苔蘚間浮空而起,蟲翼振出《靈樞•經脈篇》的經絡圖譜。
小滿舉著琉璃盞的手劇烈顫抖︰“許大夫!這些飛蟲的軌跡……和人體經絡走向完全一致!”
穿過三里熒光苔原,眾人猝然止步。
眼前豁然開朗,一望無際的鏡湖橫陳天地間。湖面平滑如銀鏡,倒映著雙倍璀璨的星空,連眾人驚愕的面容都清晰可辨。
“別踫水面!這水不對勁。”許蒔安一把拽回探手的阿卯。
少年投下的倒影忽然詭笑,指尖觸及湖面的剎那,實體阿卯的袖口竟無風自燃!
溫可夏劍氣掃過,火焰卻在水面倒影中分裂增殖,化作火蛇噬向真身。
“傷害會通過倒影反噬本體!”許蒔安甩出金針釘住阿卯倒影的曲池穴,實體火蛇驟然僵直。小滿趁機潑出雄黃藥粉,火焰遇粉即爆,散作熒光塵埃。
小滿翻開《花界山河志》,泛黃紙頁上的鏡湖插圖正在褪色︰“書載‘鏡湖通幽冥,聲渡黃泉路’,需以特定頻率的聲波……”
許蒔安將青銅鈴置于自制的聲波儀上。竹管嵌套銅簧的簡陋裝置,經琉璃盞光聚焦後竟顯出精妙——聲波在湖面刻出螺旋光紋,與《濟世堂年錄》記載的"天音引"陣圖完美契合。
阿卯突然抱頭蜷縮,後頸靈樞脈紋迸發紫光︰“腦子里……有聲音在唱奇怪的調子!”他無意識哼出的旋律,竟與聲波儀記錄的光紋頻率完全契合!
溫可夏劍鞘壓住他顫抖的肩膀︰“這調子和幻月城祭壇的安魂曲相似——你何時听過的?”
“我不知道!”阿卯瞳孔渙散,“就像……這鈴鐺在教我唱歌!”
眾人退至鏡湖東岸扎營。子夜篝火旁,阿卯懷中的銅鈴無風自鳴。湖面忽起濃霧,霧中浮現三段幻象︰
許青囊布陣︰年輕時的許青囊率七名學徒在湖畔刻錄聲波陣,學徒脖頸皆系青銅鈴,鈴舌滴血繪符;
大長老投毒︰黑袍人將腐骨草汁傾入湖心,菌絲黑潮吞噬學徒,唯有一人將銅鈴封入晶簇,用血寫下“聲破虛妄”;
噬魂病毒現︰最後一幕,青銅柱內休眠的孢子隨水波鼓動,如萬千心髒跳動。
小滿猛然站起,火光映亮他慘白的臉︰“《天音引》殘卷提過,鏡湖是靈樞脈的‘瞳孔’,唯有以特定聲波刺激才能開啟安全通路——阿卯哼的調子,就是鑰匙!”
晨光刺破霧靄,許蒔安以青銅鈴為共鳴器,重組阿卯哼唱的旋律。聲波穿透湖心,冰階自水面凝結,直通遠處七根青銅巨柱。
首根銅柱底部,半腐的羊皮卷隨水波浮出——
《天音引》殘頁正是許青囊絕筆)︰
“鏡湖非鏡,乃往生泉眼之瞳。虛實相交處,聲渡黃泉路。然破陣之日,亦是噬魂病毒釋放之時——慎之!慎之!”
溫可夏劍氣劈開銅柱青苔,中空管腔內景象令人窒息︰數千枚噬魂孢子如心髒般跳動,菌絲脈絡延伸至視野盡頭,與滄瀾江鈴陣遙相呼應。
阿卯突然指向湖心︰“你們看!那些孢子……在跟著我的調子發光!”
青銅柱底部的暗門在聲波共振下緩緩開啟,腐骨草藤蔓如活蛇般退避,露出幽深的甬道。
許蒔安指尖凝出一簇金焰——那是用雷公藤灰混合人皇血煉制的“闢邪火”。火光映照出甬道壁上的刻痕︰暗紅符文如血管般蜿蜒,與《濟世堂年錄》中“闢邪陣”的筆跡同源,卻多了幾分癲狂的潦草。
“這些符文是用瀕死者的血畫的。”溫可夏劍尖挑起一塊剝落的苔蘚,苔蘚背面黏著半片指甲蓋,“許青囊的手札里,可沒提過這種邪陣。”
阿卯突然拽住小滿的袖子,瞳孔因恐懼放大︰“有東西在爬……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