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塵在外面坐了一個晚上，早上的時候身上的袍子有些濕漉漉的。
他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中，準備換一身衣服。
在房間里的莉璐怡也起身開始活動。
昨天的她在打坐的時候一不小心睡著了，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的事情。
當然可能是在這里並沒有什麼危機，而在家的時候，總是會有突如其來的攻擊，讓莉璐怡根本不可能完完全全的睡著。
在拉伸的過程當中，莉璐怡並沒有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任何的僵硬或者不適。
「看來這還真是一個好地方，佛光不僅僅是保護，還驅散了寒氣嗎？」
莉璐怡打開門準備出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了通塵走進他的房間。
通塵听到聲音了以後，轉頭看向了莉璐怡。
莉璐怡則抬頭和他對視。
通塵立刻轉頭跨過門檻，走進房間，然後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莉璐怡微微挑了一下眉︰「這主持大清早火氣這麼大嗎？」
小鷹在莉璐怡的耳邊說︰“這主持不會在外面坐了一個晚上吧。我看他袍子肩上那塊比其他的地方顏色深啊。”
莉璐怡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準備走到大殿當中，這個時候另一扇門打開了。
被用力推開以後，房門重重的砸在了牆上，發出“ —”的一聲。隨後門開始反彈。
從里面走出來了一個焦急的少年，他用手一擋門，四處張望著，他並沒有穿著僧袍，而是白色短袖和牛仔褲。
“抱歉，你有看到我的父母嗎？”少年問。
“沒有，”小鷹回答道。
少年閉上了眼楮，做著深呼吸，隨後重重的吐出氣來。
之後抿著嘴，靠鼻子一吸一呼。
他的雙手緊緊地握著t恤的邊緣，手上失去了血色。
莉璐怡見對方沒有反應，轉過身準備離開。
這個時候通塵也換好袍子出來了，看著門口焦躁的青年，通塵安慰道︰
“你的父母昨日見你睡著，就把你先留在這里了。他們今日應該會再來，你不用太擔心。他們會回來的。”
“我在這里睡了一個晚上？”少年質問道。
“是的，”通塵溫和地答道。
“他真會安慰人不是嗎？”小鷹在李璐怡的耳邊說。
莉璐怡用念力寫道︰「他或許讀懂了他人的情緒，但是沒有正確的解決方法。
那個少年明顯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他驚訝這樣的事情會發生。
在他的思維中，他被拋棄了。他需要一個解釋，他需要他的情緒被關注。
現在主持重復了一個他已經知道的事實，只會火上澆油。」
果不其然，下一秒少年就沖通塵吼道︰“我當然知道！我只是……”
少年沒有繼續說下去。
李璐怡看著對面通塵的反應，通塵則側著身平靜地看著少年，而少年滿臉憤慨的瞪著通塵。
三個人的站位正好形成一個三角形。
莉璐怡欣賞著眼前的鬧劇。少年一句話沒說沖到了後院入口準備出去。
莉璐怡跟在後面走了出去。通塵不緊不慢地走到了入口，在莉璐怡的後面走出去。
少年沒有在大殿里面多做任何停留，直接沖了出去。
莉璐怡跟在後面，也準備走出大殿的時候，突然看到了頭頂的牆上有一雙眼楮。
這雙眼楮藏在壁畫中，如果不仔細看真的會被忽視掉。
細長的眼楮半睜著，仿佛在注視著進來的每一個人。
莉璐怡回望過去，觀察了很久以後確定這只是畫的一部分，並不是真實的，也不是她產生的幻覺。
莉璐怡扭頭看著大殿中央金色的佛像。
佛像的右手手指是向下的搭在腿上，左手半舉在空中，掌心向外，手指攤開。
眼楮看似是完全閉上的，給人呈現一種安詳的感覺。
少年已經抵達了整個寺院的門口。他的身上好像被拴住了線一樣，不再往前邁出一步。
通塵這個時候也抵達了大殿，在他經過佛像的時候，跪了下來做了三個叩首。隨後起身站在了莉璐怡的身側。
小鷹開口問︰“這是怎麼了？”
“這個孩子被偏執和迷茫所蒙蔽，看不到眼前的路，”通塵回答道。
“任何人被拋棄了都會很痛苦吧，”小鷹說。
“他並沒有被拋棄，只是他的父母想讓他在這里修行一段時間，歷練一下他的心性而已。”
“教給你來教育嗎？”
“是的。”
小鷹听了這個答案以後發出一陣嗤笑。
“為什麼笑？”
“連施主都不叫了嗎？”小鷹半開玩笑地說道。
通塵沒有對此做出反應，而是重復了一遍他的問題。
“為什麼笑？”
“也許佛經可以緩解少年心中的怨氣，讓他靜下心來。可是我覺得你沒有辦法回答他原因。為什麼要靜下心來？”
“世間的欲望帶來了無盡的痛苦，擾亂了內心的平靜。在動蕩之下，唯有穩定才是永恆不變的，能永久保持的幸福。”
“可是每個人定義幸福是不一樣的。少年經歷了凡塵，你怎麼能確定他會接受你的觀點？而沒有經歷過凡塵的你，又怎麼知道自己不會被世間的一切所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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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小鷹說的這一段話，通塵陷入了沉默。
他確實不知道，可是真的有知道的必要嗎？維持現狀不好嗎？
小鷹繼續說︰“不曾經歷凡塵，你所理解的痛苦只是你認為的，不是他人真正經歷的。你只是活在你的想象中而已，你不曾真的對任何人的苦難有興趣，想伸出援手。
你的本質其實充滿了冷漠，不是嗎？那這樣的你真的謹遵佛教的教義嗎？”
“我修行了這麼多年，自然知道我應該做什麼，”通塵生硬的回答。
小鷹沒有再接茬，莉璐怡帶著小鷹走出了大殿。
站在台階上，莉璐怡低頭向下看去，少年這個時候也走了回來，抬頭看著莉璐怡。
“你是來修行的嗎？”少年開口問。
小鷹回答說︰“只是暫住。”
“這樣啊，那麼你接下去要去做什麼？”
“明天有一個西洋棋比賽，我們要去參賽。”
“動物也可以下棋嗎？”
“不是，只是我的主人下。”
“我可以一起去嗎？”
“誒，你不等你的父母過來接你嗎？”
“沒必要。”
“那你會下西洋棋嗎？”
少年撓了撓頭說︰“不會。”’
“那不如先教你下棋，然後你明天就可以看懂了。”
“好，”男孩答應下來了以後，說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鈴木。”
“鈴木，我是小鷹。”
“那你的主人呢？”
“她叫莉璐怡。”
“莉璐怡，”鈴木重復道。
莉璐怡走了下來，然後在旁邊的空地上花了一個8x8的棋盤。
隨後也畫上了棋子，莉璐怡一邊畫，小鷹一邊講解。
“這個有64個格子，白方的左下角為a1，然後橫著的是數字，豎著的是字母。
比如說這個格子是中心格中的一個，叫做d4。”
隨後小鷹開始解釋每一個棋子是什麼，應該如何行走。
“既然你明白了基本的規則，那麼我們要不要開始嘗試一下。”
鈴木點了點頭。
兩人就下了起來，小鷹在旁邊解釋著莉璐怡為什麼下這一步。
“你看她下的這一步就把你釘住了，就是說你沒有辦法去移動這枚棋子了。這樣會讓你的移動範圍受限制，然後被牽制。”
兩個人下的仿佛都很入迷。
這個時候昨天晚上打掃庭院的小僧上前說︰“兩位施主餓嗎？需要吃點什麼嗎？”
莉璐怡和鈴木抬起頭來都點了點頭。
“那麼兩位施主跟我來吧。”
小僧帶著兩人繞過了大殿，來到了後院，在巨大的菩堤樹的附近有兩個石凳子還有石桌，在桌子上已經放了兩碗面。
小鷹看到了以後說︰“那就多謝……”
“我是沙彌，法號明鏡。”
“那麼多謝明鏡師父了。”
“施主不必客氣，用完以後留在桌子上就好。我來收拾就可以。”
“真的辛苦師父了。”
“沒關系，不辛苦。”
在菩提樹下打坐的通塵內心卻一點也不平靜。
他想質疑莉璐怡，問她，你懂什麼？可是內心深處又有一個聲音說，她說的和你師父一樣。
或許你應該走出屬于你的舒適圈。
這時通塵感覺自己的眉心被一戳，通塵睜開了眼楮，看到了明鏡的臉。
“通塵，你在想什麼？眉頭皺的這麼緊？”明鏡收回了手指，語氣輕松的問。
“沒想什麼。”
“那要不要吃飯？那邊的兩位施主已經吃上了，我也給你盛一碗？”
“這哪里有我吃飯的位置，”通塵看著石凳上坐著吃面的兩個人，語氣不明的說。
“哈哈，怎麼會沒有？你肯定還沒有在菩提樹下吃過東西吧，今天終于有機會體驗一下了。說不定樹也非常饞你吃的面呢，現在終于可以讓他好好看看。”
通塵听了以後微微一笑說︰“那麻煩給我來一碗吧。”
“好。”
明鏡直起腰，轉身走去了廚房。
鈴木可能是真的餓了，一頓狂炫，不到五分鐘就吃完了。
他吃完以後，放下了 筷子等著莉璐怡。
莉璐怡吃完了所有的面，喝掉了所有的湯以後。端起空碗走向了明鏡剛剛進入的門。
“你還沒有吃飽嗎？”鈴木問。
“把碗還回去，”小鷹回到。
“他不是說不用收拾嗎？”
“明鏡師父好像再給通塵住持準備飯，還是不要給他添加麻煩了吧。”
鈴木也端起了碗，跟著莉璐怡將碗端到了廚房。
明鏡听到開門的聲音，轉過頭，看到兩人端著碗，立馬上前。
“辛苦施主了，給我就好。”
莉璐怡和鈴木將碗筷遞給了明鏡。
隨後，兩人回到了前院，繼續下著他們還沒有結束的殘局。
沒一會兒明鏡端著面給通塵說︰“當心燙。”
通塵左手接過了面，拇指在碗沿，然後剩余的四個手指拿在碗底凸出的部分。
通塵說了一聲謝謝，右手接過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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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鏡在了通塵的旁邊坐了下來。他的背後依靠著菩提樹抬頭望著。
通塵沒有立刻吃面，他盯著碗中的清湯，開口問︰“明鏡，你還記得師父走之前和我說了什麼嗎？”
明鏡轉過頭看著通塵的後腦勺說︰“你應該出去游歷一下，而不是只在寺廟當中。”
“是啊。連你都記得。”
明鏡轉過頭，小聲地說︰“你的一切我都記得。”
明鏡閉了閉眼楮，感受著微風吹拂，再次開口說︰“你覺得現在是時候了嗎？”
“我不知道。”
“你听了你心中的聲音嗎？”
“我听不清。”
“那麼你覺得那位施主說的話是對的嗎？”
“不完全對。她就像是銀發惡魔一樣，帶來了混亂。”
听到這樣的評價，明鏡一皺眉說︰“需要我請她離開了。”
“明鏡，師父在死前一直警告著我，說心魔最恐怖。那時候我很不理解。我不明白為什麼他一直執迷于這句話
‘心魔最恐怖，殺傷力最強。而人比魔更甚，貪果子的人得不到花。而戀花的人又何嘗得到果子。’
她就是那個我無法驅逐的銀發惡魔。”
明鏡听到這個話了以後，臉上平靜輕松的表情漸漸消失。他認真地問︰“所以你的意思是……”
沒等明鏡說完，通塵就說︰“也許現在就是一個機會，如果我沒有辦法驅逐這銀發惡魔，那麼她將永遠停于我的心中。”
明鏡用力的抿著嘴說︰“我不明白。之前有那麼多的人，你都沒有任何的雜念，為什麼現在？”
“可能這是屬于我一個人的劫難。”
「你一個人的嗎？」
“所以你想現在去修行，然後讓我一個人在寺廟里面是嗎？”明鏡問。
通塵突然轉過頭，明鏡還沒來得及調整自己的表情。
明鏡皺眉抿嘴的樣子就這樣映入了通塵的眼簾，通塵笑著說︰“看來我的煩惱是轉移到你的身上了。”
明鏡扭開了頭說︰“隨便你吧，反正寺廟也都是我一個人在打理，你要是想去就去吧。我……我會等你的。”
通塵笑著說︰“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支持我的。你的支持對我來說很重要明鏡。”
說完以後，通塵用筷子拌了拌面，開始吃了起來。獨留明鏡一人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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