磚縫里的工業膠
青石縣唐家塢的晨霧還未散盡,林雪蹲在斑駁的磚雕前,指尖輕刮磚縫間的灰白物質。省文物局專家老周舉著便攜式光譜儀,鏡片後的瞳孔驟然收縮︰“工業丙烯酸膠,2015年後才廣泛應用的建築材料——這面明代照壁的修繕記錄里,分明寫著用傳統糯米漿粘合。”
手機震動,區塊鏈溯源系統彈出警示︰青嵐文旅公司申報的“非遺保護資金”中,237萬元劃至“安瀾古建築維護中心”,而後者賬戶流水最終匯入青雲投資控股集團。林雪放大檢測報告,工業膠的化學分子式與三年前青嵐寺壁畫破壞案完全一致——那時她剛接手茶禮設計,第一次在現場撿到印有“安瀾”字樣的勞保手套。
“林小姐看問題很尖銳。”陪同的縣文旅局局長李建軍突然插話,皮鞋碾過地上的“037”刻痕,“古村落保護講究修舊如舊,偶爾用點現代材料也是無奈,總比放任坍塌強吧?”他腕間的沉香手串晃出細碎光斑,與林雪在賬本碎片上看到的“安瀾茶場舊址維護費”簽字筆跡如出一轍。
會議室里的技藝直播
省文旅廳三樓會議室,黃花梨長桌上擺著七套茶具,陸明川面前的投影儀正滾動播放非遺茶師老陳的炒茶工序區塊鏈存證。文旅局副局長王明德的保溫杯“砰”地磕在桌面上,鎏金“天道酬勤”四字映出冷光︰“陸處長是想讓老茶農對著攝像頭表演?非遺是活在人間的手藝,不是鏈上的數據流!”
“三年前,老陳的‘青嵐炒青’工藝被仿冒,維權時連炒茶手勢的專利都拿不出。”陸明川滑動平板,調出鏈上存證界面,“現在每鍋茶的翻炒頻率、手勢角度、鍋溫變化都實時上鏈,消費者掃碼就能看到‘炒茶人指紋+生物特征+地理定位’三重認證——這不是表演,是給老手藝上把數字鎖。”
王明德的手指敲打著會議記錄︰“上個月省非遺保護協會剛駁回青石縣項目,陸處長這是要繞開專家評審?”他忽然指向屏幕,“而且據我所知,老陳的兒子在安瀾投資旗下茶廠當技術員,這算不算利益輸送?”
會場響起壓抑的抽泣聲。陸明川早料到對方會拿人事關系做文章,調出干部廉潔區塊鏈︰“陳師傅之子兩年前已從安瀾離職,所有就業記錄可追溯。倒是王局提到的非遺保護協會——”他有意停頓,目光掃過對方緊繃的下頜線,“協會秘書長張教授,上個月在青雲大廈37層參加‘茶產業數字化研討會’,而安瀾投資正是研討會的獨家贊助商。”
王明德的耳尖微微發紅,卻仍冷笑道︰“數據再漂亮,能保住磚雕上的刀工?能留住老茶師的手感?”
“那就讓數據說話。”陸明川接通視頻連線,老陳的炒茶鍋在鏡頭前騰起青煙,智能手環同步采集的手勢數據正化作三維模型在鏈上生成。當第一片茶葉卷曲成螺,區塊鏈存證系統彈出彈窗︰“該工藝特征與1982年《青嵐茶志》記載吻合度97.3。”
“二十年前我在茶科所調研,”陸明川忽然望向窗外的香樟樹,“老茶師們說,最怕手藝斷在自己手里。現在區塊鏈能把每道工序變成可傳承的數據資產,就像把磚雕的每道刻痕都封存在鏈上——”他轉向王明德,“難道保護文化,不該讓‘保護者’先經得起追溯?”
屏報上的37層
林雪的無人機掠過古村落上空,鏡頭突然捕捉到三輛黑色轎車駛入村口。車牌尾號“037”在陽光下反光,與她在賬本碎片上看到的“安瀾投資車輛調度表”完全一致。打開無人機熱成像,她發現轎車最終停在“安瀾古建築維護中心”門口,而該中心的工商注冊地址,正是青雲大廈3708室。
與此同時,省文旅廳會議結束。王明德掏出手機時,鎖屏界面閃過青雲大廈37層觀景台的合影︰他摟著已落馬的趙處長,身後是“安瀾茶商協會成立儀式”的紅色橫幅。陸明川假裝整理文件,余光卻將畫面盡收眼底——那是三年前他在省黨校進修時,舉報信里提到的“傘網核心據點”。
“陸處長對非遺保護很有熱情。”王明德忽然湊近,聲音低得只有兩人能听見,“不過听說青石縣的駐村計劃,讓某些老領導很不高興。他們說,當年礦難賠償款分37個月發放,本是照顧群眾,現在卻被翻舊賬——”
他的手指劃過手機屏保,趙處長胸前的礦燈徽章在反光中忽明忽暗︰“有些根須扎得太深,強行拔起會傷了根基。比如老陳的炒茶鍋,比如唐家塢的磚雕,它們的‘保護資金’流向哪里,陸處長最好別查得太清楚。”
雙向追溯
深夜,陸明川在辦公室比對兩份數據︰非遺保護資金的區塊鏈流向,與安瀾投資的37個異常節點完全重合。當他將老陳的炒茶手勢數據導入礦難賠償款模型,發現每個月的轉賬時間,恰好對應茶師們提交工藝存證的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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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的消息突然彈出︰“唐家塢磚雕上的‘037’刻痕,與你父親礦燈內側的劃掉的‘嵐’字,筆畫弧度一致。”附帶的照片里,磚縫間的工業膠被撬下,露出底層刻著的“安瀾”縮寫——與王明德保溫杯上的燙金字體如出一轍。
終端忽然收到匿名郵件,打開是份加密文檔︰“王明德的司機每周三往青雲大廈37層送茶葉,包裝上印著‘橫嶺村集體合作社’——而該合作社賬戶,正是周正陽案中失蹤賬本的核心流水戶。”
陸明川摸出父親的礦燈,光束掃過牆上的全省非遺項目分布圖,37個重點保護村落與區塊鏈異常節點完美重疊。當光束落在唐家塢的位置時,光斑恰好拼成“鏈”字的首字母——而在更深處的陰影里,青雲大廈37層的輪廓正悄然浮現。
他知道,王明德的威脅並非虛言。那些用工業膠粘合的磚雕,那些被篡改的非遺資金,那些藏在屏保里的合影,都是“安瀾傘網”的節點。但正如老陳的炒茶技藝在鏈上永生,正如留守兒童的失聯數據被節點照亮,當每個文化基因都成為不可篡改的代碼,再精密的傘網,也終將在數據的光照下,顯露出每根腐朽的傘骨。
而此刻,唐家塢的磚雕修復現場,林雪正將第一塊記錄著區塊鏈存證的青磚嵌入牆體。磚側不起眼的位置,她悄悄刻下一個極小的礦燈圖案——那是屬于她和陸明川的暗號,是數據與人文的共生,更是刺破傘網的第一縷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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