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阿婆的竹簍擱在辦公桌上，新制的茶餅帶著炭火烘烤的焦香，餅面凹凸的壓紋里嵌著細小的金箔，湊近了才看清是密密麻麻的礦工姓名——陸明川父親的工號“037”排在第七位，燙金的油墨在陽光里泛著微光。林雪捏著掃描槍貼近茶餅，區塊鏈溯源系統立即跳出彈窗︰“礦難紀念茶餅第137號，原料來自2016年修復的三號茶田，施肥記錄鏈編號002457。”
“阿婆，您怎麼想起把名字押在茶餅上？”陸明川指尖撫過父親的工號，觸感像觸踫到礦燈上的銹跡。老人用袖口擦著汗︰“孩子們說現在買茶都掃碼看‘家譜’，咱這茶田底下埋著的人，也該讓大家知道名字不是？”竹簍底露出半截紅綢，裹著的正是2018年直播助農時用過的老款手機，背面還貼著褪色的“數據公開”貼紙。
手機支架在木桌上投下搖晃的影子，陸明川對著鏡頭調整執法記錄儀角度，身後的公示屏正滾動播放合作社的財務數據。直播間突然涌進上百條彈幕，黑色字體在綠色茶田背景上格外刺眼︰“扶貧款都進了干部腰包！”“陸鎮長開的車比我家牛棚還貴！”
王大爺的采茶簍“ 當”摔在地上，新鮮的茶青撒了一地。陸明川按住老人顫抖的手，在屏幕上點出區塊鏈平台的公務員賬戶查詢界面︰“現在輸入我的公務員編號，注意看左上角的時間戳——”鍵盤敲擊聲在茶園里格外清晰，工資流水與扶貧資金賬戶的隔離明細跳上屏幕，每筆款項的來源去向都附著不可篡改的哈希值。
“這是我上個月的工資，到賬時間10月15日14點23分，”他將鏡頭對準公示屏，“合作社的分紅款在16點整打進村民賬戶，中間隔了1小時37分鐘——剛好是我從鎮政府騎車到茶田的時間。”彈幕突然卡頓，他知道後台正在追蹤那個帶頭網暴的ip，地址顯示為縣城的“劉老虎加工廠”。
連線申請彈出時，王大爺正蹲在茶壟間喘氣，手機鏡頭里晃動著沾著泥點的合作社分紅通知︰“您瞧，這月多了兩百塊，說是無人機省下的農藥錢！”老人對著鏡頭比出缺了門牙的笑容，背景里突然闖入輛黑色轎車，車窗搖下露出半張戴金鏈的臉——正是周正陽安插在合作社的會計。
陸明川迅速切換畫面，調出區塊鏈存證的車輛軌跡︰“這輛車今早八點進入茶田，gps定位顯示在‘生態保護區’停留了17分鐘，”他放大執法記錄儀的後台數據，“而同期的無人機巡檢視頻顯示，有人試圖在老茶樹下埋設——”話未說完，直播畫面突然被強制中斷，屏幕中央跳出省數據局的警告彈窗︰“檢測到敏感信息傳播，臨時凍結賬號。”
林雪的平板突然彈出選調生培訓系統的更新提示，2018年的直播片段被剪進《基層干部輿情應對》課程，最新一條彈幕飄過︰“原來區塊鏈能掃的不只是茶葉，還有干部的良心！”視頻末尾，陸明川舉著手機跑向黑屏的鏡頭，屏幕上定格著合作社資金賬戶的實時動態，每個村民的分紅數字都在陽光里跳動。
“省紀委剛剛發來消息，”林雪指著茶餅的溯源數據，“青嵐文旅購買的137餅紀念茶，付款賬戶正是2018年直播時網暴的ip地址。”她放大交易附言，“‘037號礦工數據已封存’——和您父親礦燈、可疑貨車尾號完全一致。”陳阿婆突然指著茶餅邊緣的壓紋︰“這里有個小缺口，像個哨子，當年挖礦的人下井前都會吹茶哨報平安。”
回憶突然被手機震動打斷，省數據局的工作群彈出通知︰“暫停‘數據自清’教學視頻播放，待重新審核。”陸明川盯著發件人姓名——正是2016年撕碎低保比對表的副鎮長，如今調任省局某處調研員。林雪遞過打印的彈幕分析報告，關鍵詞“037”在網暴時段出現17次，與周正陽篡改合同的次數完全吻合。
“當年直播中斷後，您用個人賬號重新開播，”林雪翻出舊日志，“您在鏡頭前拆開執法記錄儀，展示未被刪除的後台數據，說‘鏈上的每片茶葉都記得陽光的味道’。”現實中的茶田無人機群正掠過窗欞，它們攜帶的傳感器正在收集的數據，即將與青嵐文旅的資金流形成鏈上交叉驗證。
陳阿婆忽然從竹簍里掏出個布包，里面整整齊齊碼著137張直播打賞記錄︰“那年好多人看了直播，說要買咱們的茶，這些是最早的訂單。”每張紙條上都記著買家留言，其中一張用紅筆圈著“037號礦工家屬”，地址欄寫著省數據局家屬院——正是那位要求下架視頻的領導住址。
選調生培訓課上，學員們盯著屏幕里陸明川舉著執法記錄儀自證清白的畫面，突然發現右下角彈出新彈幕︰“我是當年的網暴者，現在在合作社當采茶工！”附帶的定位顯示為劉老虎加工廠舊址，如今已改造成區塊鏈數據展示中心。
林雪指著課程末尾的對比表︰2018年直播時的127條質疑彈幕，如今對應著127個鏈上可查的資金節點；當年黑屏的17分鐘，在區塊鏈存證里顯示為“數據驗證中”，每個毫秒都記錄著大學實驗室遠程接入的ip地址。“現在的直播助農，”她滑動屏幕展示實時分紅彈幕，“村民每采一斤茶，收入就會變成一條鏈上彈幕，飄在全國網友的手機上。”
陸明川摩挲著茶餅上的“037”工號，突然發現餅面壓紋在特定角度下，竟組成了無人機巡檢時的茶園網格圖——那是2017年他在醫院病床畫下的首個區塊鏈監管設想。窗外傳來悠長的電子提示音，王大爺正舉著新款直播設備走向茶田，鏡頭掃過他手腕上的智能手環，實時顯示著合作社的鏈上數據︰“瞧瞧，咱們的賬啊，連天上的無人機都在盯著呢！”
終端突然彈出紅色預警，青嵐文旅的資金流在“礦難紀念茶餅”項目下出現異常波動，打款方顯示為“鄭明山礦難賠償基金”——正是父親當年所屬的礦隊。陸明川翻開陳阿婆留下的布包，發現每一張打賞記錄的背面，都用鉛筆寫著相同的坐標，指向礦區塌陷區的某片茶田，那里埋著的不只是礦難者的尸骨，還有臉上即將顯形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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