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台的采訪車剛轉過山口，陸明川的手機就彈出三條加密短信。葉文瀾發來的定位顯示，鄭明山的秘書正帶著兩個黑衣人往茶山村趕來，而縣委辦主任的電話在這時不合時宜地響起︰“陸縣長，市委辦剛通知，省政協鄭主席下午要到青石縣‘調研文旅項目’。”
話筒里的電流聲刺得他耳膜發疼。鄭明山昨天還在“接受談話”，今天就敢以調研名義施壓，這是典型的官場恫嚇——用職權編織的傘面，試圖在最後時刻遮住真相。陸明川望著正在架設設備的記者，忽然想起林雪昨晚在測繪儀上圈出的疑點︰“明遠投資的地塊紅線，和當年礦區塌陷區完全重合。”
“請鄭主席去茶田合作社。”他對著電話輕笑，“我正好要向領導匯報‘區塊鏈+茶產業’的試點成果。”指尖劃過手機屏幕，將陳阿婆鐵皮箱里的老賬本照片群發給省紀委的加密郵箱——賬本里夾著的礦燈編號，與父親死亡報告里的“遺物”完全不符。
茶田合作社的曬場臨時成了會場。鄭明山的奧迪車碾過新鋪的青石板路，下車時特意用皮鞋尖蹭了蹭褲腳，目光掃過牆上貼著的“扶貧資金流向公示鏈”。陸明川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戴著枚翡翠戒指，正是青嵐文旅工商登記信息里的法定代表人同款。
“明川啊，年輕人做事要留余地。”鄭明山拍著他肩膀，力道大得像在捏碎骨頭，“你父親在天之靈，想必也不希望你為了點政績就——”
“鄭廳長對我父親很了解？”陸明川突然提高音量，攝像機鏡頭立刻對準兩人，“二十年前橫嶺礦難，十九名礦工‘疲勞墜井’，但陳阿婆的兒子至今保存著帶血的安全帽——上面印著‘明遠投資’的ogo。”
人群中傳來抽氣聲。陳阿婆不知何時站在曬場邊緣，手里攥著那枚銀制茶哨，哨身刻著的“明遠”二字在陽光下泛著冷光。鄭明山的瞳孔驟縮，嘴角卻仍掛著笑︰“陸縣長這是要搞‘有罪推定’？”
“證據在這里。”林雪抱著筆記本電腦擠進來，屏幕上正滾動著區塊鏈數據鏈，“青嵐文旅購買生態林地的資金，經過七層轉賬後，最終進入‘明遠礦業’的賬戶——而這家公司，正是當年橫嶺礦的實際控制人。”她調出礦區衛星圖，紅線標注的度假區核心區，正是當年礦難後被隱瞞的塌陷區。
鄭明山的笑容僵在臉上。陸明川看見他西裝內袋的手機在震動，那是來自省城的緊急提醒。曬場外突然傳來警笛聲，兩輛警車裹挾著泥漿剎住，鎮派出所所長跳下車時舉著張照片︰“剛在村口截住輛可疑貨車，車廂里有這個！”
照片上，成箱的偽造文件最上層，赫然是陸明川父親的死亡證明副本。陳阿婆踉蹌著上前，渾濁的眼楮突然發亮︰“這簽名...和當年礦長逼我兒子簽‘自願放棄賠償’的字一樣！”茶哨聲突兀地響起，驚飛了曬場梁上的麻雀，也驚醒了圍觀的村民。
“鄭主席，您當年在縣經貿局當科長時，是不是特別擅長‘意外事故’？”葉文瀾的聲音從人群後傳來，她手里拎著個證物箱，“我們在青嵐幫據點搜到了這個——”
打開的鐵皮盒里，整齊碼著十九枚礦燈編號牌，陸明川父親的工號“037”正在其中。鄭明山的後背撞上曬場木柱，翡翠戒指在撞擊中迸裂，露出里面藏著的微型u盤——正是周廣林供述中“記錄高層關系網”的關鍵證據。
“陸縣長！”村會計氣喘吁吁跑來，懷里抱著台平板電腦，“合作社的區塊鏈系統剛剛收到條匿名信息，是...是橫嶺礦難的現場錄像！”
鏡頭里，年輕的父親正把最後幾個礦工推向安全通道，自己卻被突然倒塌的支架砸中。畫面右下角，“明遠礦業安全科”的水印清晰可見。陸明川感覺有溫熱的液體從鼻腔滑落，卻听見林雪在耳邊說︰“你看，數據鏈里的每個節點，都是真相的根須。”
鄭明山突然沖向曬場邊的茶田，卻被陳阿婆伸出的竹竿絆倒。老人盯著他扭曲的臉，用布滿老繭的手扯開他的領帶︰“當年你讓我兒子簽假協議，說‘不簽就燒了你們的茶園’，這茶哨聲，你還記得嗎？”
尖銳的哨音再次響起，這一次，混著警車的鳴笛與人群的歡呼。陸明川看著葉文瀾給鄭明山戴上手銬，忽然發現對方鬢角的白發，竟和母親昨夜在病床上的模樣重合。他接過林雪遞來的紙巾，指尖觸到她掌心的測繪儀壓痕——那些曾被他視為“理想主義”的堅持，此刻正化作數據鏈里的光，照亮每一個被遮蔽的角落。
傍晚的茶田飄起細霧。陸明川蹲在母茶樹旁，用手機掃描樹上新掛的區塊鏈溯源牌。林雪挨著他坐下，膝蓋上攤開的設計圖邊角，畫著戴著黨徽的采茶女剪影。“省台的報道剛才沖上熱搜了，”她晃了晃手機，評論區里“傘骨之裂”的詞條下，滿是基層干部上傳的工作日記，“有個駐村書記說，我們撕開的不是傘，是遮住陽光的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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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阿婆的茶哨聲從山頂傳來，那是召集鄉親們開慶功會的信號。陸明川望著漫山遍野的茶樹，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年母親說的話︰“茶苗彎腰不是低頭，是在等春雨漫過石縫。”此刻春雨真的來了，混著泥土與新茶的清香，淋濕了他別在胸前的黨徽。
手機震動，是省委組織部的調令︰“擬任命陸明川同志為江嵐省基層治理改革辦公室副主任。”林雪湊過來看，發梢蹭過他的耳垂︰“新崗位要處理更多‘傘骨’呢。”她指尖劃過屏幕，停在調令末尾的“備注”欄︰“特別注明︰該同志系我省首位通過區塊鏈技術實現扶貧資金全透明監管的基層干部。”
“其實傘骨沒那麼脆弱。”陸明川望著遠處正在直播賣茶的年輕村干部，想起在清華大學的畢業演講，“當每一根傘骨都能挺直脊梁，傘面自然能遮住風雨。”他忽然掏出父親遺留的舊茶缸，里面裝著林雪新制的茶餅，餅面上壓制的，正是區塊鏈的鏈式紋路。
山霧漸散，合作社的大喇叭開始播放《在希望的田野上》。陸明川站起身，看見陳阿婆正領著幾個孩子往母茶樹掛祈福紅綢，紅綢上寫著“數據護農，茶香致遠”。林雪突然指著山腳下︰“看，第一批直播助農的貨車來了。”
滿載新茶的貨車碾過雨後的泥路，車輪揚起的水珠里，折射著無數個像他這樣的寒門子弟——曾在泥濘中掙扎，卻最終用知識與信念作骨，撐起了一片不再傾斜的天空。而這把傘的傘面，正隨著區塊鏈的光鏈，在每一片茶田、每一個村落、每一個奮斗者的掌心，徐徐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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