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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次,諾諾視線尚未聚焦,昆古尼爾那裹挾著死亡風暴的槍尖已至眼前,精準地貫穿了她脆弱的咽喉,鮮血在昏暗的車內飛濺,染紅了車窗上的雨痕。
    “再來!”
    第四十四次諾諾意識回歸,幾乎是本能地,用盡全身力氣將身邊的路明非狠狠推出變形的車門。
    下一秒,失控的馬自達猛烈撞擊路障,油箱爆裂,熾烈的火球瞬間吞噬了她縴細的身影,爆炸的氣浪將路明非掀翻在地,灼熱的風里裹挾著皮肉燒焦的刺鼻氣味。
    “再來!”
    .......
    第五十一次諾諾在面對奧丁的圍堵,眼神決絕如淬火的刀鋒。
    沒有半分猶豫,她扛起沉重的火箭筒,朝著自己與路明非之間那片狹窄的空地扣動了扳機。
    “轟——!” 一道翻滾的烈焰火牆驟然拔地而起,隔絕了視線。
    火光映照著她蒼白的臉,她最後看了路明非一眼,那眼神復雜得如同破碎的琉璃,隨即轉身,義無反顧地沖向那片猙獰的死侍之海,沖向高踞馬背的神只奧丁。
    寒光一閃,利刃揮過,她輕盈的身軀在空中斷成兩截,血雨噴灑,染紅了冰冷的雨幕。
    “再來!”
    第五十二次,諾諾醒來,死亡。
    第五十三次,死亡。
    ......
    第七十一次,諾諾死亡。
    第八十一次,死亡。
    第九十七次,死亡。
    第一百零一次,死亡。
    路明非的臉龐,曾經屬于少年的鮮活早已褪盡,只剩下一種近乎石化的麻木。
    每一次“再來”的嘶吼,都像是在靈魂上刻下更深的裂痕。
    車門又一次被推開,諾諾揉著惺忪的睡眼,如同每一次輪回的開始,毫無記憶,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慵懶,再次說出了那句銘刻在路明非骨髓里的台詞︰“明非,陪我去海邊,看日出。”
    這一次,路明非沒有像過往百次那樣,只是用冰封般的沉默應對,而是臉上難得重新恢復了笑容,“可以,我們還有……很長時間。”
    諾諾並沒有理解路明非的意思,不過此刻車輛已經停靠在了私人機場。
    林家那架線條流暢的私人飛機如同暗夜中的幽靈,僅用了一個小時,便將他們從絕望的戰場,帶到了這片寂靜的異國之地——四國小島。
    這里沒有城市的喧囂,沒有城市的高樓大廈。
    時間已近凌晨,鄉間小路沉睡在濃重的夜色里,萬籟俱寂。
    道路兩旁,只有零星幾盞老舊的街燈散發著昏黃的光暈,勉強驅散一小圈黑暗,將兩人拖長的影子映在濕漉漉的路面上。
    路旁的店鋪門窗緊閉,如同合攏的眼楮。
    空氣清冽,帶著海風的咸濕和草木的微腥。
    諾諾自然認出了這是哪里。
    她沒有點破,只是沉默地跟在路明非身後,內心卻悄然泛起一絲隱秘的雀躍,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顆小石子。
    他們踏上了通往山頂神社的石階小徑,一級一級,向上攀登。
    夜色如墨,石階兩側的古老石燈籠在夜風中靜默,只有他們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山林間回響,清晰而孤獨。
    終于,他們抵達了山崖頂端一片開闊的平台。
    視野豁然開朗,腳下是沉睡的、燈火稀疏的濱海小鎮輪廓,更遠處是深沉無垠的大海,與墨色的天空融為一體。
    一塊巨大的、被歲月磨平了稜角的岩石矗立在崖邊,成為天然的座椅。
    路明非摟著諾諾,兩人依偎著,在那冰冷的岩石上悄然坐下。
    寒意透過薄薄的衣物滲入肌膚,但誰也沒有在意。
    他們沉默地凝視著東方海天相接處那道深沉的墨藍,等待著。
    時間在寂靜中流淌。
    終于,那墨藍的邊際開始被一絲極其微弱、難以察覺的灰白所浸染。
    路明非緩緩抬起手,指腹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顫抖,輕輕撫過諾諾冰涼的臉頰,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去他娘的命運,在我復仇之前,我們還有時間,等你再次醒來,我會帶你去往其他地方,雖然你不會有這段時間的記憶,但我會記得。”
    話音未落,他不再等待她的反應,不再需要她的理解,已然主動親吻了上去。
    直到初升的太陽掙脫了海平面的束縛,將第一縷純粹而溫暖的金光潑灑下來,溫柔地籠罩在崖頂相擁的兩人身上。
    陽光勾勒出他們輪廓,如同鍍上了一層聖潔的金邊。
    然而,在這象征著新生與希望的光芒之下,更為刺目的暗紅色液體,正從他們依偎的岩石縫隙中無聲地蜿蜒而下,像一條條猙獰的赤蛇。
    溫熱的鮮血浸透了身下的岩石,順著嶙峋的石壁滑落,貪婪地侵蝕著下方深褐色的泥土,留下一片觸目驚心的深色印記。
    他們依舊靜靜地坐在那塊巨大的石頭上,沐浴在晨光中,身體卻早已冰冷僵硬,如同兩具被命運殘酷釘死在此處的人偶,永遠凝固在了這淒美的瞬間。
    第一百零二次,諾諾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