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室。
所有的醫護人員,都在爭分奪秒地搶救著林听。
對于江遇的闖入,他們視而不見。
只有旁邊的巡回護士,走上前提醒道︰
“這位先生,這里是搶救室,麻煩您出去。”
搶救台上的林听,意識模糊。
她的腦海里,仿佛有一扇門被打開。
門里面有一道光。
那道光,柔和而明亮。
媽媽的聲音從那深處傳出來︰
“听听,到媽媽這里來。”
媽媽的聲音好溫柔!
林听看不見媽媽。
媽媽是不是來接她了?
可是媽媽,我的柚子怎麼辦?
她想問問媽媽。
當初她難產將她生下來時。
是不是也跟她一樣。
如此千般不舍自己的孩子。
又是如此絕望無助。
“听听,快到媽媽這里來。”
“可是,媽媽,我舍不得我的柚子。媽媽,我不想走。”<g。除顫儀!”
生命體征儀上。
那些起伏的數據線,一條一條變成直線。
“滴!”
醫生拿著除顫儀,又搶救了一輪。
最終還是宣告失敗。
“死亡時間︰傍晚七點零五分二十分秒。”
林听身上的心腹復甦電極貼片,被醫生一片一片地取下來。
那只取著電極貼片的手,忽然被抓住。
“……別動她!”
這碎裂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哀求。
只不過十日不見林听,她卻瘦如干柴。
江遇快要認不出來。
可林听耳畔那顆熟悉的黑痣,強烈地沖擊著他的心髒。
此時,他的手在抖。
學醫的他,最用快的時間讓自己冷靜下來。
然後拿起電極貼片,重新貼回林听的身體。
手中的除顫儀,一下又一下地按壓林听的心髒。
“林听,你起來,你不可以裝死。”
“林听,你睜開眼楮啊……”
林听早就被醫生宣告死亡了。
留在搶救室的醫生,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靜靜地看著江遇。
他們非常理解江遇不相信林听死亡的事實。
可是他們都愛莫能助。
幾分鐘後,林听的各項生命體征數據,仍舊是一條又一條平穩無波的直線。
那樣的直線,讓江遇也無能為力。
可他還是發了瘋似的,用完除顫儀,又對林听做心肺復甦。
“林听,你還沒有贖罪,你不可以死。”
“你起來,你起來啊……”
咆哮絕望的聲音,似要震碎山河。
那只做著心髒復甦的手,突然被江書臣拉住。
不等江遇反應過來,江書臣一個拳頭打在江遇的鸛骨。
“小听都死了,你還讓她贖罪。她到底有什麼罪?”
咆哮的是江遇,也是江書臣。
林听是江書臣看著長大的,就像他的妹妹一樣。
可是他打電話讓江遇給密碼拿藥的時候,江遇冷漠地拒絕了。
揪著江遇的衣領,江書臣又一個拳頭落下去。
心髒要碎裂的江遇,一個拳頭還回去,“林听沒有死!”
這樣的江遇,讓夏靜姝憤怒極了。
她沖上來用力踢了江遇幾腳,又猛地扇了他好幾個耳光。
張淑琴也忍不住上,上前揪住江遇的衣領。
“姓江的,你還我女兒,你還我女兒啊。”
張淑琴對江遇又抓又掐又踢又打。
她失去了親生女兒周琪。
現在剛剛認的女兒林听,也去世了。
江遇被兩個女人打罵著。
場面極度混亂。
直到柚子小小一團的身影,無助地走到手術台。
搶救室這才突然安靜下來。
所有人齊刷刷地看向柚子。
“媽媽……”
柚子稚嫩的聲音,似要讓空氣碎裂。
小小一團的身體,靠著林听。
小臉蛋貼著林听冰冷的臉蛋。
淚水從柚子的鼻尖滑落。
落在林听的臉頰上。
也落在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柚子聲聲哀求︰
“媽媽,你起來抱抱我。”
“媽媽,你抱抱我呀。”
“媽媽,你再抱我一下好不好……”
哀求的聲音,撕裂了所有人的心髒。
整個搶救室,無一人不落淚。
那小小一團的身影,讓江遇全身的歉疚與愧意直沖頭頂。
他走過去。
手術台前的柚子,被他小心又溫柔地抱了起來。
“柚子,對……”
對不起三個字,柚子沒讓他說出來。
她在他懷里又踢又蹬,又抓又打,“你放我下去,我要媽媽。”
江遇沒有松手。
他安慰柚子,“柚子……”
嘶……手背被柚子用力咬住。
鮮血浸出來。
江遇眉頭也不皺一下。
這一刻,他才清清楚楚地明白過來。
林听從來沒有騙過他。
她真的得了癌癥。
三個月前,她帶著柚子來找他,她真真正正地走到了人生的絕境。
可是那個時候,他是怎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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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她們母女倆轟出了家門。
他拒絕和柚子認親。
他甚至對她言語侮辱。
手術台上失去生命體征的林听,讓他整個人如同行尸走肉。
他任由絕望痛苦的柚子,死死地咬著他的手背。
任由柚子咬破他的血肉。
他帶著深深的歉疚,溫柔地抱緊柚子。
“柚子,對不起!”
也是在這一刻,江遇才明白。
柚子很有可能就是他的親生女兒。
後來林听親口承認,說柚子是周自衡的女兒,不過是對他太過失望,不願讓他和柚子相認了。
他錯了,大錯特錯。
他失去了他這一輩子最愛的女人。
說什麼也已經晚了。
“放開我女兒。”
見柚子那般痛苦,宋律風把柚子搶過去。
小柚子被他小心翼翼地護在懷里。
“江遇,柚子是我女兒。”
“你沒有資格抱她。”
宋律風想把江遇暴打一頓。
可是他怕嚇著柚子。
只好壓低聲音,失望透頂地說︰
“江遇,你現在說對不起,又有什麼用?”
林听已經死了!
再也醒不過來了。
那個活在他記憶里,青春洋溢的林听,永遠離開了。
宋律風想起許多青春時期的過往。
那時的林听,就是江遇身後的跟屁蟲。
那麼多優秀的男生追著她,她看都不看一眼。
她滿心滿眼都是江遇。
她把所有的青春與信任都交給了眼前這個狗男人。
恨意讓宋律風滿眼通紅。
“姓江的,因為你,柚子沒有了媽媽。”
“從今往後,希望你離柚子遠一點。”
宋律風知道,不該讓柚子看到這殘忍的一幕。
可他也知道,此時此刻的柚子很想再抱抱林听。
哪怕林听已經是一具尸體。
他把柚子抱到林听面前,“再抱一抱媽媽。”
柚子整個人依偎在媽媽的懷抱里。
無聲地抽泣著。
旁邊的江遇,踉蹌著撞上手術台的金屬欄桿。
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手術台上,林听的手臂無力地垂落著。
江遇緊緊握住。
記憶里,林听的手指白皙又細膩。
如今握在手里干巴巴的,毫無血肉,一片冰涼。
可他不相信林听就這麼走了。
她只是睡著了而已。
“林听,你別睡了,你起來。”
“我相信你。”
“我什麼都相信你。”
“是我錯了。”
“我不結婚了。”
“我們一家三口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你快起來。”
眼角的血淚滑落時,他自欺欺人地哀求著。
他靠近林听。
他的側臉貼在她冰冷的臉頰上。
“听听,乖,起來,我帶你和柚子回家。”
“你不要踫我媽媽。”
柚子推開江遇。
“我不許你踫我媽媽。”
在痛苦和咆哮的嘶吼中,柚子的臉色又青又紫。
所有人都還未反應過來。
柚子已經如一截被砍斷的樹枝一樣,直直地栽倒在地。
江遇趕緊沖過去,卻是晚了一步。
柚子已經被宋律風抱在了懷里。
宋律風摸了摸柚子的額頭。
燙得嚇人!
這孩子連夜淋了雨。
現在又悲痛過度。
醫護人員趕緊過來看了看。
“把孩子放擔架,平躺著”
孩子突然休克。
呼吸和心跳都沒有了。
醫護人員趕緊展開了新一輪的搶救。
而搶救室也被清了場。
所有人都被趕來的安保人員,全部請了出去。
那扇搶救室的大門,再次緊緊掩上。
走廊外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
夜晚降臨。
頭頂的白熾燈,白得可怕。
照的每一個人的心情,都跌入了冰窖。
柚子在接受搶救時,林振宇和林建國林薇薇還有甦秀珍四人,遲遲而來。
看到走廊上每個人神情麻木,他們慌了神。
所有人都沉默著不說話。
打破這陣寂靜的,是心中不爽的甦秀珍。
“江遇,你怎麼能在婚禮上把薇薇一個人丟在那里?”
“你知不知道薇薇有多丟臉?”
甦秀珍的指責聲,江遇置若罔聞。
他整個人頹廢痛苦地蹲在牆角。
他滿心滿腦都是林听母女倆。
林听的去世,柚子的突然昏厥休克,仿佛抽掉了他的大半條命。
他行尸走肉般,對外界的任何人,任何聲音都沒有半點反應。
穿著婚紗的林薇薇蹲下來,輕聲問。
“江遇,姐姐怎麼樣了?”
江遇沒有回應︰“……”
見到如此情況,林振宇慌了神。
難道妹妹林听,真的出事了?
他問旁邊的江書臣,“書臣,林听怎麼了?”
江書臣也沒有應聲,“……”
那股慌亂感,在林振宇的心中如枝藤纏繞。
強烈的窒息感中,他拎起了江書臣的衣領。
“江書臣,林听到底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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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書臣憤怒地推開林振宇,“我不是已經發過視頻給你了?”
旁邊的江嘉樹,紅著眼眶道,
“振宇叔叔,小听阿姨去世了。”
“柚子妹妹也突然休克暈倒了。”
“醫生現在正在搶救柚子妹妹。”
甦秀珍突然呵斥了一句,“小孩子,不要胡說八道。今天是你薇薇阿姨的婚禮,不要提死字。”
江嘉樹瞪著甦秀珍,哽咽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柚子妹妹已經沒有媽媽了。”
短短幾句話,如同重錘一般落在林振宇和林建國父子二人身上。
林振宇一個踉蹌沒站穩。
“你說什麼,小听去世了?”
夏靜姝站出來,把難過的江嘉樹牽過去,同樣哽咽道︰
“振宇,嘉樹沒有撒謊。”
“你妹妹林听她,沒有搶救過來。”
夏靜姝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悔恨的淚水落下來。
她之前不該那樣詆毀林听。
聞言,林振宇不相信這是事實。
“不可能,小听不可能就這麼死了。”
“她肯定是為了騙抗癌藥,才故意裝死。”
“小听在哪里,我要見小听。”
“林听,你給我出來。”
這咆哮聲打破了在場的悲痛氣氛。
宋律風大步上前,拎起林振宇的衣領。
“別在這里發瘋!”
“我妹妹沒有死。宋律風,我妹妹還活著,對不對?”
林振宇的眼淚淚出來。
其實,連夏靜姝和江嘉樹都說林听已經走了時,林振宇已經不再懷疑了。
可是,他接受不了這晴天霹靂般的打擊。
他苦苦哀求著宋律風,“你帶我去見見小听,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宋律風咬咬牙︰“你不配見林听。”
旁邊的林建國,也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小听真的不在了?”
在得到夏靜姝的再次肯定後,林建國一個踉蹌,栽倒過去。
場面陷入一度的混亂之中。
林薇薇和甦秀珍趕緊把林建國送去搶救。
而宋律風,嘲諷又痛苦地看著這一切。
他們一個個的,都是瘋子。
林听活著的時候,誰都不肯相信她得了重病。
林听死了,倒關心上了。
這個時候,有醫生拿著一紙文件走過來,停在宋律風的面前。
“宋先生,您是死者家屬?”
宋律風悲痛地點點頭。
醫生說了一句節哀。
然後把手中的文件遞給他。
“這是病人的死亡通知書,麻煩您簽一下。”
“還有,死者是放在太平間,還是立即拉去火葬場?”
宋律風腦袋一團亂。
饒是他能在法庭上與人思路清晰的唇槍舌戰。
此刻腦子卻亂得像是被人糊了漿糊一樣。
他不知道。
他擔憂地問了一句,“柚子怎麼樣了?”
醫生︰“還在搶救中,死者送太平間還是直接拉去火葬場,您先考慮一下做個決定,然後簽字拿給,我再給您辦手續。”
這個時候,周自衡大步走來。
他看向思路混亂的宋律風,道︰“林听的後事交給我,你照顧好柚子。”
“你來了。”宋律風抬起沉痛的目光。
周自衡說,“她的身後事放心交給我去辦。”
宋律風對周自衡是信任的。
他點了點頭。
周自衡又說,“柚子醒了給我打電話。”
宋律風又點了點頭。
周自衡再次開口,“有件事情,等林听得葬禮結束後,我再告訴你。”
……
兒童住院部,906號病房。
柚子終于醒過來了。
宋律風心疼地看著這孩子,小心翼翼地撫了撫她的額頭。
“柚子,以後你還有律風爸爸,周爸爸,落落姐姐,落落姐姐的外公外婆。還有嘉樹哥哥,書臣叔叔,靜姝阿姨。”
“我們都會很愛你。”
柚子扁了扁小嘴,眼淚刷刷而落。
“……可是,我沒有媽媽了。”
這孩子哭太多。
喉嚨早就哭破了。
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宋律風趕緊拿來了她的水杯,把吸管遞到她的嘴邊,“乖,喝口水。”
那個杯子是媽媽買給她的。
上面有她最愛的艾莎公主圖案。
這一刻,柚子對媽媽的思念無限放大。
“律風爸爸,我可不可以再抱一抱我媽媽?”
“你們不要把我媽媽拉去火化,不要把她燒成灰,好不好?”
柚子苦苦哀求著。
門外。
頹廢痛苦的江遇,被周自衡安排的安保人員,死死地攔著。
“江先生,您不能進去。”
江遇給安保人員,深深地鞠了一躬。
起身時,那個高高在上的他,哀求道︰
“我想進去見見柚子,拜托你們,讓我進去。”
守在病房外的安保人員,足足有八個。
一個個魁梧高大。
就是江遇再能打,也不能硬闖。
他拿出了最真誠的態度,又給八個安保人員鞠了躬,表示感謝。
八個安保人員,面色冷漠。
“江先生,周先生吩咐過,你不能進去。”
江遇痛苦道,“柚子是我女兒!”
這時,身後響起一道冰冷的告誡聲︰
“林听在世的時候有沒有告訴過你,柚子是我周自衡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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