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井小暮心愛的那個男人,風間琉璃,便是猛鬼眾的二號人物——
“龍王”。
“龍王”一直和猛鬼眾的頭號人物“王將”躲在幕後。
他們這些男人,似乎總是有“更重要”的使命。
這是櫻井小暮加入猛鬼眾時就接受的宿命。
而代號“龍馬”的櫻井小暮,便是猛鬼眾留守到最後的,明面上最高級別的首腦。
現在,只剩下她自己,和一首歌……
她坐在烈焰環繞的朱樓之上,輕輕地哼唱起來。
歌詞是中文,曲調卻是婉轉哀切的歌舞伎調子。
在這火與毀滅的背景中,顯得如此詭異而和諧。
“還釵心事付臨邛,三千弱水東……”
“雲霞又紅,月影兒早已消融……”
“去路重重,來路失,回首一場空……”
歌聲幽幽,混雜著梁柱斷裂的巨響。
歌聲穿過滾滾濃煙,飄向了山外那片冰冷的夜空。
歌聲婉轉,卻帶著訣別的意味。
火焰如巨獸般吞噬著極樂天都的每一寸梁柱。
木料在高溫中扭曲、斷裂,發出“ 啪——”的哀鳴。
火星四濺,像一場猩紅的雨。
“吱呀……”
那扇被燒得滾燙的紫銅雕花大門,被緩緩推開。
煙霧中,一道身影踏火而來。
來人是個男子,他穿過燃燒的紗帷,火光在衣擺上跳躍;
他繞過焚毀的木雕仕女,腳下踩著卷曲燃燒的紙牌;
“啪、啪、啪。”
男人一邊走,一邊竟在拍手喝彩,聲音清晰地壓過了火焰的 啪聲。
“好一曲《楊貴妃》!”
“阪東玉三郎的現場版我曾有幸听過,風姿絕代。”
來人聲音低沉,帶著笑意︰
“卻不想今日在此地獄火場,能听到不輸于大師的絕唱。”
歌聲戛然而止。
櫻井小暮猛地抬頭。
她本已閉目等死,可這聲音,這步伐……
太像了。
她疾步走下台階,十二單的裙裾在火風中翻飛,眼瞳映著烈焰,亮得驚人。
她凝視那煙霧中的輪廓——
修長,帶著風間琉璃冷峻。
女孩的心,猛地一顫。
“是……您回來了嗎?”
她輕聲問,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的希望。
那人走出火焰。
不是風間琉璃。
是源稚生。
他一身黑色風衣未染塵埃,雙手各持一柄名刀——
童子切安綱,蜘蛛切,刀鋒在火光中泛著冷芒。
他看著櫻井小暮,微微一怔。
女孩穿著華貴的十二單,腳下卻是一雙白色高跟鞋,襯得身姿修長如鶴。
和服嚴實,卻在後頸低開,露出一截白皙如雪的肌膚,像月光落在黑綢上。
她手中提著一柄白鞘木刀,輕巧,無鋒,像一件裝飾。
源稚生沉默片刻,開口︰
“你就是猛鬼眾的‘龍馬’?”
櫻井小暮眼中的柔光瞬間熄滅。
她站直,聲音像她的眼神一樣,冷得像冰︰
“是,我是櫻井小暮。”
“而您……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長,源稚生先生吧?”
“我以為是執行局的人。”
“沒想到……您親自來了。”
源稚生刀鋒微抬,聲音也如寒霜︰
“你的部下,已被我們全殲。”
“現在……沒人會來救你。”
櫻井小暮輕笑,不悲不怒︰
“我知道。”
“告訴我,‘王將’和‘龍王’在哪兒?”源稚生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刀,
“你還年輕,你的歌聲里有眷戀,有不舍,你心里還有惦記的人。你不該死在這里。說出他們的身份,我保證你的自由,讓你去過更好的生活。”
“自由?”
櫻井小暮優雅地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一只翠綠色的瓷杯和一個小巧的木盒。
她的動作從容不迫,仿佛在進行一場茶道表演。
“猛鬼眾與蛇岐八家,本是同源之血。”
“我是櫻井家,櫻井孝三郎的女兒。五歲那年,我就被確認血統不穩定,隨時可能失控,變成嗜血的怪物。”
“我們這樣的人,生來就是‘鬼’,從小就要被送進神戶山里的秘密監獄。對我們這些鬼來說......”
“哪兒里有自由可言?”
話音未落,她“啪”地一聲掰斷了木盒中最後一支深紫色的藥劑,粘稠的液體盡數倒入杯中。
源稚生瞳孔一縮,厲聲喝道︰
“不要!”
櫻井小暮卻已舉杯,聲音輕柔如歌︰
“敬……大家長。”
一仰而盡。
“呃啊——!”
女孩猛地跪地,身體劇烈抽搐。
血管在皮膚下暴起,如黑色藤蔓般蔓延,顏色由青轉紫,再轉墨黑。
她的脊椎發出“ ”的脆響,仿佛在重組。
她抬頭,望向屋頂瓖嵌的銅鏡。
鏡中,那個雍容華貴的美人已經不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扭曲的臉——
青灰色的皮膚,凸起的骨刺,獠牙從唇間刺出。
櫻井小暮流淚了。
她痛苦地蜷縮起來,頭和雙手都縮進了那件雲霞般的和服中,像一只巨大的烏龜縮回了甲殼。
她不想看到現在自己的模樣,可是她又不得不做最後一搏。
就如飛蛾撲火!
“真丑啊……”
一滴滾燙的淚珠滑落,
“果然……我們都是猙獰的鬼。”
下一刻,轟然巨響!
雲霞般的十二單被一股恐怖的力量從內部徹底撕裂!
無數華美的綢緞碎片四散飛濺。
一頭青灰色的惡鬼,仿佛破繭而出,咆哮著立于火焰之中!
它比櫻井小暮高大了一倍不止,渾身覆蓋著堅硬的鱗片,雙目赤紅如血。
它抓起地上的白鞘木刀,刀身竟在接觸瞬間化為利刃,寒光刺眼。
它,沖向源稚生。
源稚生雙刀交叉,擺出“八相之構”的起手式,竟是畫地為牢,站在原地不動!
火海之中,惡鬼化的櫻井小暮身形快如鬼魅,瞬間化作千百個模糊的影子。
那些惡鬼的虛影,從四面八方同時向源稚生發起狂風暴雨般的攻擊。
而源稚生,始終是那道唯一的、沉靜的黑色身影。
他立在原地,巋然不動。
櫻井小暮化作一道道殘影,刀鋒如電,直劈源稚生頭顱。
源稚生不動。
他雙腳如釘,只微微側身,左腳輕移半寸,童子切斜撩,“叮”,格開刀鋒。
她再攻,十刀、百刀,刀影如雨,層層疊疊,仿佛千百個惡鬼從火焰中撲出,圍攻一人。
兩股濃稠如水的磅礡劍氣,浩浩蕩蕩,宛如兩條巨川在火焰中交匯。
那是劍與劍的際會!
那是鬼與皇的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