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執望向窗外漸圓的日頭，才驚覺中秋的桂花香早已漫進暖閣。月萍方才換湯時在銅爐里添了桂花炭，青煙裊裊間，甦軫腕間玉鐲的光透過香霧。
“是哦，今日是中秋......”韓執這才回過神來，他剛剛居然還下意識地想到，自己忘記去大理寺上班了。
“官人......水......”
“渴了是嗎，”韓執連忙去找來茶杯，倒了杯溫水過來，輕輕給她喂了下去，“現在感覺如何？”
"好多了。" 甦軫的聲音輕得像浮在桂香上的紗，目光落在他眼下青影上，"倒是官人......眼下烏青得厲害，昨夜沒睡好嗎......"
"不妨事。" 韓執的聲線壓得極輕，怕驚了還在睡覺的兩兄妹，"昨夜守著時，倒在床邊邊眯了會兒。"
韓執的指尖蹭過甦軫鬢角時，觸到一片潮潤的碎發。
“方才惠卿兄和懷民兄過來了，可是剛剛把你吵醒了？”韓執把茶杯放到一邊，問道，“要不要多休息會兒？”
甦軫微微搖頭，想動一動，但是卻又牽扯到了傷口，疼得蹙起眉。
“沒事吧？”
“不打緊的......” 甦軫緩了緩氣息稍穩，然後道︰“許是昨日，兩個小家伙急著要出來......這才惹得官人如此。”
"他們來得正好。" 韓執替她攏好被角，“別家的官人，娘子今日生了大胖小子，明日就只能回到朝堂之上，都不得好好陪陪。”
“他們估摸著是趕著巧，又想看看大人和母親；還想著過一過八月十五呢。”
甦軫嘴角泛起溫柔笑意，“那倒是辛苦官人了，既要看顧妾身，又要照顧兩個小家伙。”
韓執輕輕握住她的手，“不辛苦，你才是辛苦的那一個。”
正說著，襁褓里的兩個小家伙動了動，發出幾聲微弱的啼哭。韓執忙起身，小心翼翼地將他們抱在懷里，輕聲哄著。
甦軫看著這一幕，眼中滿是柔情，但是卻下意識地打趣了一句︰“瞧瞧瞧瞧......這兩個小淘氣，才來到這世上，就知道折騰人。”
“還說，你自己也是在打趣自己身上的肉。”韓執也笑了，“小心兩個小家伙記下來，日後報復你這個當母親的。”
韓執話音未落，二西瓜忽然癟了癟嘴，眼角朱砂痣隨睫毛顫動，竟像是听懂了打趣。小西瓜則揮舞粉拳砸在他胸口，大有一種直接開鬧的意味。
"官人快瞧，二西瓜這委屈樣......" 甦軫忍著笑蹙眉，腕間玉鐲滑到小臂，“時候不早了，呂郎君和張郎君不是已經來到家中做客了嗎？官人且去招待一下，莫要只顧著妾身。”
"他們在前院扎兔子燈呢，塌不了。"
韓執用指腹輕刮二西瓜的鼻尖，小丫頭打了個激靈，竟 "哇" 地一聲哭出來，驚得甦軫連忙噤聲。月萍端著新換的參湯進來時，正看見韓執手忙腳亂地哄著兩個孩子。
“郎君，錢素會帶孩子，要不要讓錢素過來幫幫忙？”月萍把參湯放下，如此說道。
韓執听完，思考都沒有思考，直接就搖搖頭，道︰“不打緊，我哄得好。而且錢素不也有一個小子要帶著嗎？就不用麻煩她了。”
甦軫在榻上輕笑，道︰"讓錢素進來搭把手吧，這樣官人也能喘口氣。"
老婆大人都開口了，韓執這下子是徹底沒法拒絕，只好點頭。月萍也是應了聲“是”，就轉身出去了。
韓執抱著兩個小家伙，坐回了床邊，把小西瓜放到了甦軫的枕邊，單獨抱著二西瓜，輕聲細語地哄著︰
“二西瓜乖，二西瓜乖，莫哭莫哭......”
韓執的指腹輕揉二西瓜的耳垂，那點朱砂痣在桂香中顫了顫，但是也很快就不哭了。小丫頭腦袋動了動，又窩在自家大人的懷里，重新睡著了。
韓執見二西瓜睫毛終于舒展，鼻尖還沾著自己袖角的桂花屑，便放輕呼吸將她擱在甦軫枕邊。小西瓜早已在母親枕邊睡成團，乖巧得很。
“年輕就是好，倒頭就睡。”韓執忍不住調侃了一句。
甦軫看著兩個孩子，輕聲道︰“有他們在，往後的日子定是熱熱鬧鬧的。”
錢素抱著安順進來時，那孩子正窩在母親的背後睡覺。韓執望著錢素懷中安睡的安順，那孩子的小肉手還揪著母親的衣角，口水在襁褓上洇出一小片濕痕。
韓執看了一眼錢素，道︰“辛苦你了。”
“阿郎說的哪里話。”錢素把安順放下，朝著韓執行了一禮，道︰“若是沒有阿郎，小婢說不得早已餓死、凍死在街頭了。”
“能夠替阿郎照顧娘子和小郎君、小娘子，自然是小婢的榮幸。”
韓執頷首，輕輕把二西瓜放到了床邊的搖籃里，道︰“二西瓜是個愛吃醋的，你切記——抱著她的時候，若是哭鬧了，說不得便是吃小西瓜的醋了。”
韓執話音未落，二西瓜在搖籃里扭了扭身子，眼角朱砂痣在燭火中顫了顫，仿佛听懂了父親的叮囑。
“是，小婢明白了。”
“對了......”韓執此時忽然想起了什麼，對著月萍吩咐道︰“稍後你就打些水，尋些香料，和穩婆一同打理一下房間——”
“房內的血氣太重了，對八娘不好，對小西瓜和二西瓜也不太好。”
韓執話音未落，月萍已屈膝應下，然後就出去準備了。韓執最後叮囑了一下錢素，也是要出去招待客人，便是也離開了。
韓執跨出暖閣時，檐角銅鈴被秋風拂動。而前院傳來呂惠卿的咋呼聲，混著竹篾斷裂的脆響，他繞過垂花門，一下子就被呂惠卿注意到了——
呂惠卿舉著半截竹條晃到他面前，玉帶鉤上還沾著未干的蜜漬，罵罵咧咧道︰“韓兄可算出來了！你瞧這破燈架，比國子監的夫子還難伺候！”
“別發牢騷了，”張懷民此時就拿著一個半成品燈籠湊過來，道︰“還不是你，要鬧著做花燈，然後跑去樊樓，送給人家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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