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話音未落，周妙安已從妝奩里翻出個翡翠撥浪鼓，塞到甦軫手中︰“說起胎動，執兒在我肚子里時可鬧騰了，有回竟把我的內襯帶子踢斷了 ——”
甦軫被逗得直樂，撥浪鼓的翡翠珠子撞出清脆聲響，驚得小黑從妝台下鑽出來，爪子扒拉著她的裙擺直晃尾巴。程夫人替她別好步搖，望著鏡中即將為人母的女兒，眼底泛起水光︰
“八娘幼時總愛攥著我的衣角，如今倒要我跟著她的小日子打轉了。”
“阿母總說這話，” 甦軫將程夫人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溫熱的觸感混著沉水香，“當年在眉山出嫁前，您不也總說‘等八娘嫁了人，便跟著去姑爺府上住’？如今倒成了日日來替我操心。”
周妙安湊過來，翡翠撥浪鼓在掌心顛了顛，忽然對著甦軫的肚皮晃了晃，道︰“小西瓜二西瓜听著沒？這撥浪鼓可是你們爹爹小時候搶破頭都沒拿到的寶貝，如今給你們作見面禮了！”
小黑誤以為在逗自己，猛地躍起撲向鼓面，爪子拍得翡翠珠子叮當亂響，倒把甦軫的肚皮撞得發顫。
甦軫被撞得輕呼一聲，下意識護住肚子，卻見小黑仰頭望著她，黑亮的眼楮里映著晨光，尾巴搖得像只歡快的撥浪鼓。周妙安趁機揪住小狗後頸皮，舉到甦軫面前︰
“你這孽畜，回頭讓你給小公子當馬騎，省得總闖禍！”
“好了好了，莫要嚇著它。” 甦軫摸著小黑毛茸茸的腦袋，腹中小生命似乎也被這動靜鬧醒，輕輕踢了一腳。
韓執見狀快步上前，半跪在甦軫身側，掌心貼著她隆起的小腹，輕聲哄道︰“小西瓜、二西瓜莫鬧，再折騰可要把為父的官服都咬成布片了。”
他話音剛落，腹中的胎動愈發明顯，像是在回應父親的調侃。
“好啦官人！快些去洗漱。”甦軫此時就輕輕拍掉韓執的手，嬌嗔道︰“妾身和娃娃們方才起床，若是被官人拍下來了，哪里去賠給妾身。”
韓執笑著起身，指尖卻戀戀不舍地撫過甦軫的衣角︰“遵命——八娘。”
他轉身時，周妙安已拽著小黑往門外走，嘴里念叨著︰“走，帶你去洗漱，省得一身狗毛蹭到八娘身上。”
小黑嗚嗚叫著回頭，爪子還扒拉著，逗得程夫人直搖頭。
......
待到所有人都洗漱好了之後，韓執就扶著甦軫來到了前院，此時的甦軾已經帶著甦轍在前院抱著一籮筐的饃饃，似乎很是激動。
月萍此時也是一手提著一個裝滿饃饃的籮筐，正是一臉無奈地看著兩個比自己小的家伙。
前院的某棵樹下，甦軾正蹲在地上朝小黑晃悠手中的饃饃，衣襟上還沾著幾點面粉，顯然是剛從廚房 “打劫” 出來的。
“小黑！來嘗嘗你甦大舅親自烙的肉夾饃，比李嬸做的還多肉！”
他話音未落，小黑已豎起耳朵，尾巴掃得青磚簌簌響，爪子扒拉著地面就要撲過去。
但是李嬸此時也是跟了出來，道︰“哎呦甦大郎君！莫要拿饃饃來逗小黑，莫要噎壞了娘子的寶貝。”
李嬸話音未落，甦軾已蹦起來躲到石榴樹後，手中饃饃舉得老高︰“李嬸冤枉！我這是替小佷子小佷女試味呢！”
他忽然瞥見甦軫被韓執攙扶著走來，立刻換上正經模樣，拍了拍衣襟上的面粉︰“女兄快看，阿弟跟著我學了三天，才烙出這筐軟乎乎的饃饃。”
甦轍站在廊下，耳尖發紅地搓著籮筐邊沿，道︰“兄長莫要夸大，明明是李嬸手把手教的。”
甦軫看著弟弟手忙腳亂的模樣，唇角揚起一抹輕笑，腹中兩個小家伙似是感應到這份熱鬧，在她腹中輕輕打了個轉。
周妙安快步上前，接過甦轍手中沉甸甸的籮筐，指尖捏起一個饃饃，感受著還未散盡的余溫︰“甦郎君這手藝，倒是得了李嬸真傳。”
正當幾人在前院鬧騰的時候，甦軾就打算去纏著韓執，問問鹵肉什麼時候可以拿出來的時候。忽然就听到了門外傳來了一道吊兒郎當的聲音︰
“喲！這麼熱鬧呢？”
“韓兄！好久不見了！”
“這幾位看著面生，是......”
韓執等人此時就都安靜下來了，就看到了站在門口抱著一個大籮筐的呂惠卿。甦家人都沒見過呂惠卿，今天見到這麼一個大大咧咧的......
看著穿的很華貴，長相不差，眼里還一點讀書人的精光都沒有。
紈褲子弟！
前院的陽光忽然暗了暗，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朱漆大門洞開，呂惠卿抱著個半人高的籮筐擠進來，衣擺上繡著的金線錦鯉在陽光下泛著光，腰間玉墜晃得人眼花 —— 倒真像個剛從勾欄瓦舍出來的紈褲。
“呂郎君這是把綢緞莊搬來了？”
韓執率先開口，唇角微揚，眼底卻帶著幾分無奈。他太了解這位同僚，看似浪蕩不羈，實則心思縝密——
當時在國子監里面，呂惠卿的策論遠遠比他好上太多了。
國子監的歲試，考的都是策論文章。韓執能夠得到甲等，但不是最好的那個甲等。一甲的名額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是屬于呂惠卿的。
當然了，這點還是在沈括離開後的情況下。
當時韓執有幸看到過沈括的策論試卷，基本上都是沈括“斷崖式”的一甲。
“好了好了別愣著了，”呂惠卿此時就“十分吃力”地把手里的籮筐抱進來，然後道︰“快快快，月萍娘子，你勁兒大，幫我......”
“幫我拿一下這個......鹵肉筐子！”
月萍被點名，一開始還是愣了一下，然後就反應過來了。
月萍伸手接過呂惠卿懷里的籮筐，饒是她有著一種莫名的怪力氣，此時也只覺沉甸甸的壓得手腕一沉。她趕忙把籮筐抱到一邊，李嬸在地上鋪好了布子，就放了下去。
掀開蓋布的瞬間，濃郁的醬香混著八角桂皮的辛香撲面而來 —— 三層柏木格屜里，醬肘子、鹵牛肉、糟鵝掌碼得整整齊齊，最底層還埋著幾個用油紙包著的荷葉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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