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棲鳳崖籠罩在淡青色霧氣中。柳無眠緊了緊背上的包袱,紅傘斜掛在腰間,鳳鳴匕首貼身藏著。她回頭看了眼生活了十七年的山谷,晨霧中的建築輪廓已經模糊。
"舍不得?"燕九歌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他換了身粗布衣裳,雙刀用麻布包裹背在身後,乍看像個普通江湖客,只有那雙眼楮依然銳利如刀。
柳無眠搖頭︰"只是在想,回來時這里會不會變樣。"
"能回來再說。"燕九歌轉身走向等候的商隊,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
商隊由十二輛馬車組成,裝滿了南方特產的藥材和絲綢。首領是個滿臉風霜的中年漢子,自稱老周,右眼戴著黑色眼罩,左手指節粗大,布滿老繭。
"兩位就是鳳先生安排的人?"老周上下打量他們,目光在燕九歌背上的長條包裹多停留了一瞬,"路上听我指揮,別惹事。"
柳無眠剛要應聲,燕九歌已經冷淡地點頭。老周咧嘴一笑,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有脾氣,好過軟腳蝦。你們負責押第三輛車,輪流休息。"
商隊緩緩啟程,車輪碾過碎石路發出咯吱聲響。柳無眠坐在車轅上,雙腿懸空輕晃。燕九歌則靠在藥材包上閉目養神,但柳無眠通過契約能感覺到他保持著高度警覺。
"喝水嗎?"她遞過水囊。
燕九歌睜眼接過,嘴唇踫都沒踫囊口,懸空倒入口中。柳無眠挑眉︰"怕我下毒?"
"習慣。"他簡短回答,又閉上眼楮。
柳無眠輕哼一聲,奪回水囊自己灌了一大口,故意發出聲響。燕九歌唇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但沒睜眼。
商隊沿著官道行進,沿途風景逐漸從山林變為平原。正午時分,老周下令在一處溪流邊休整。柳無眠跳下車活動筋骨,忽然注意到溪水中有幾片不自然的紅色漂過。
"燕——"
她剛出聲,燕九歌已經閃身到她旁邊,一手按在刀柄上。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沿著溪流向上游探查。繞過一片灌木,他們發現三具尸體橫陳在溪邊,穿著普通商旅服飾,但致命傷都是咽喉一道細窄切口。
"影閣的手法。"燕九歌蹲下檢查,"不超過兩個時辰。"
柳無眠突然抓住他肩膀往下一按——一支弩箭擦著燕九歌發梢飛過,釘入身後樹干。燕九歌就勢翻滾,雙刀出鞘,金焰瞬間燃起。
灌木叢中竄出五名黑衣人,動作迅捷如鬼魅。柳無眠紅傘"唰"地展開,三枚鋼針從傘骨射出,最前面的敵人應聲倒地。剩余四人分散包抄,兩人持短劍攻向柳無眠,另外兩人則纏住燕九歌。
"小心他們的劍!"燕九歌格開一記劈砍,金焰順著刀鋒蔓延到對方手臂。那人竟不退縮,任由火焰灼燒,劍招更加凌厲。
柳無眠的紅傘旋轉如輪,擋住密集攻擊。她突然收傘側身,傘尖如槍刺出,正中一名敵人胸口。另一人趁機揮劍斬向她後背,卻見柳無眠身形詭異地扭轉,鳳鳴匕首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刺入對方肋下。
"燕九歌,接住!"
她將紅傘拋向被兩人圍攻的燕九歌。傘在空中展開,燕九歌一躍而起,足尖在傘面輕點,借力翻到敵人身後。雙刀交叉斬下,金焰暴漲,兩名敵人同時倒地。
最後一名黑衣人見勢不妙,轉身就逃。燕九歌正要追擊,柳無眠突然按住手腕上的契約紋路︰"等等!"
契約傳來強烈的危機感。她猛地撲倒燕九歌——一支泛著綠光的箭矢從他們頭頂掠過,釘入樹干後,周圍的樹皮立刻腐蝕變黑。
"毒箭...還有埋伏!"燕九歌摟住柳無眠的腰迅速翻滾到岩石後。柳無眠能感覺到他胸膛劇烈起伏,不知是因劇烈運動還是...
"你心跳好快。"她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契約讓她能感知到對方生理狀態。
燕九歌松開手,臉色陰沉︰"專心對敵。"
遠處樹梢晃動,再無聲息。兩人等了片刻,確認殺手已經撤離。回到尸體旁搜查,除了一些普通暗器,沒找到任何能證明身份的物品。
"不是靖王的人。"燕九歌翻檢著尸體手掌,"這些繭子...是長期用劍留下的。"
柳無眠想起什麼︰"影閣會追殺叛徒嗎?"
燕九歌動作一頓,眼神驟然冰冷︰"你什麼意思?"
"我只是——"
"兩位!"老周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商隊要出發了!"
回程路上,燕九歌一言不發。柳無眠通過契約感受到他情緒翻涌,卻像隔著厚厚的冰層,無法觸及核心。
傍晚,商隊在一家名為"歸雲"的客棧落腳。柳無眠要了兩間相鄰的上房,燕九歌卻道︰"一間足夠。"
"什麼?"柳無眠瞪大眼楮。
"省錢。"燕九歌面無表情地付了銀錢,拎著包裹上樓。
房間還算寬敞,有張雙人床和一張矮榻。柳無眠剛把紅傘靠在床頭,燕九歌已經將矮榻拖到門邊,和衣躺下。
"你睡床。"他背對著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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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無眠撇嘴,從包袱里取出甦雨凰準備的藥粉,撒在門窗處︰"防蟲蛇的,也能預警。"
燕九歌嗯了一聲。房間里安靜得能听見彼此的呼吸聲。柳無眠躺在床上,盯著房梁上的蛛網,忽然開口︰"白天那些人,是沖你來的?"
"可能。"
"因為你是影閣叛徒?"
燕九歌翻身坐起,黑暗中雙眼如炬︰"你知道多少?"
"猜的。"柳無眠也坐起來,"母親提過你胸口那道疤的來歷。"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良久,燕九歌低聲道︰"我殺了一個不該殺的人,所以離開。"
"靖王的人?"
"不,是..."燕九歌突然噤聲,抬手示意安靜。柳無眠立刻會意,輕手輕腳下床,鳳鳴匕首滑入掌心。
門縫下的藥粉被吹散了一小撮——有人在外面。燕九歌無聲地移動到門側,柳無眠則退到窗邊戒備。
"咚、咚咚"——兩輕一重的敲門聲響起。
燕九歌緊繃的肩膀略微放松︰"程英。"
開門後,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閃身而入。她穿著夜行衣,杏眼靈動,腰間別著一對分水刺。
"師兄,好久不見。"程英笑著拱手,看到柳無眠後眼楮一亮,"這位就是柳姑娘吧?父親讓我來接應你們。"
燕九歌關好門,示意她低聲︰"京城情況如何?"
"糟透了。"程英斂去笑容,"太子被囚在東宮重華殿,由十二名"玄甲衛"日夜看守。靖王三日後要在太廟舉行"祭天大典",我懷疑那就是他服用血凰丹的時機。"
柳無眠心頭一緊︰"只剩三天?"
程英點頭︰"更麻煩的是,京城現在實行宵禁,所有進城的人都要接受"驗血"——他們用一種藍色晶石測試,據說能識別鳳凰衛血脈。"
燕九歌與柳無眠對視一眼。寒髓針已經夠麻煩了,現在又多了驗血晶石。
"有辦法繞過檢查嗎?"柳無眠問。
程英狡黠一笑︰"明天商隊進城時,你們假裝打架,制造混亂。我會安排人接應,趁亂帶你們從下水道進入。"
燕九歌皺眉︰"太冒險。"
"或者你們有更好的辦法?"程英攤手,"父親在禁軍中安插的人手有限,城門守衛全是靖王心腹。"
柳無眠思索片刻︰"就這麼辦。但我們需要更多關于太廟大典的情報。"
程英從懷中取出一卷絹圖鋪開︰"這是太廟平面圖。大典當天,靖王會從午門出發,經天街前往太廟。沿途都有重兵把守,但這里——"她指向圖中一處偏殿,"有條密道,是前朝工匠留下的,連靖王都不知道。"
燕九歌仔細查看密道走向︰"出口在哪?"
"太廟西側的古柏園,離主殿只有百步距離。"程英壓低聲音,"父親會在那天制造騷亂,引開部分守衛。你們必須一擊必殺,否則..."
"明白。"燕九歌卷起絹圖,"多謝。"
程英起身告辭︰"明天午時,我會在城門附近賣糖葫蘆。看到商隊起沖突,就摔攤子為號。"
她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柳無眠重新撒好藥粉,回頭發現燕九歌站在窗邊,月光勾勒出他緊繃的側臉線條。
"擔心明日的行動?"她走到他身旁。
燕九歌搖頭︰"太順利了。"
"什麼意思?"
"程英出現得太及時,情報太詳細。"他轉向柳無眠,"影閣第一課︰巧合多半是陷阱。"
柳無眠心頭一凜︰"你懷疑程英?"
"不確定。"燕九歌輕觸手腕上的契約紋路,"明天見機行事。一旦有異,立刻啟動契約感應。"
柳無眠點頭,忽然注意到燕九歌左臂有一道新鮮傷口,血跡已經凝固。
"你什麼時候受傷的?"她抓住他的手臂。
燕九歌想抽回手,但柳無眠已經扯開他的衣袖。一道三寸長的傷口橫貫小臂,邊緣微微發黑。
"毒?"她聲音發緊。
"擦傷而已。"燕九歌輕描淡寫,"那支毒箭的尾羽刮到了。"
柳無眠二話不說,取出甦雨凰給的解毒藥粉撒在傷口上。燕九歌肌肉緊繃,卻沒出聲。包扎時,她的指尖不小心踫到他的皮膚,契約紋路突然發熱,一股奇異的感受流過全身——她仿佛看到燕九歌記憶碎片︰一個瘦小的男孩在黑暗中練劍,雙手血痕累累;少年第一次殺人後躲在雨中嘔吐;胸口被利刃貫穿的劇痛...
"你..."柳無眠猛地縮回手,那些畫面立刻消散。
燕九歌眼神復雜地看著她︰"契約會隨情緒波動而加深連接。"
"所以你一直控制情緒?"柳無眠恍然大悟,"像築起一堵牆?"
燕九歌默認,重新拉好袖子︰"睡吧,明天要早起。"
柳無眠回到床上,卻輾轉難眠。契約帶來的畫面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那些是燕九歌的過去嗎?他到底經歷過什麼?
窗外傳來打更聲,已是三更天。柳無眠側身看向矮榻,燕九歌背對著她,呼吸均勻但很淺,顯然也沒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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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九歌,"她輕聲喚道,"如果明天..."
"沒有如果。"他打斷她,"要麼成功,要麼死。"
柳無眠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至少現在我知道,你緊張時右肩會比左肩高一寸。"
燕九歌的肩膀明顯僵了一下,隨即刻意放松下來。柳無眠滿足地閉上眼楮,沒看見黑暗中他唇角轉瞬即逝的弧度。
黎明前的黑暗中,商隊已經整裝待發。老周檢查完貨物,走到燕九歌身邊低聲道︰"昨夜有人打听你們。"
燕九歌眼神一凜︰"什麼人?"
"兩個江湖打扮的,問有沒有一男一女投宿,女的帶紅傘。"老周啐了一口,"我說沒見過。"
柳無眠握緊傘柄︰"影閣的人?"
"不一定。"燕九歌沉思,"也可能是靖王的探子。"
老周拍拍他們肩膀︰"不管你們惹了誰,今天進城後咱們就兩清了。我建議你們換個打扮。"
柳無眠謝過老周,和燕九歌回到馬車上。隨著商隊緩緩駛向京城,朝陽從東方升起,將城牆染成金色。遠遠望去,城門處排著長隊,守衛正在逐一檢查行人。
"記住計劃。"燕九歌低聲道,"見機行事。"
柳無眠點頭,心跳不自覺地加快。契約傳來燕九歌平穩的情緒波動,像錨一般讓她鎮定下來。她深吸一口氣,將鳳鳴匕首藏入袖中,紅傘握在手中隨時可以展開。
京城高大的城牆越來越近,守衛的呼喝聲清晰可聞。柳無眠在人群中搜尋,很快發現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程英偽裝得惟妙惟肖,正朝他們使眼色。
"準備好了嗎?"她輕聲問。
燕九歌的手按在刀柄上,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一場關乎王朝存亡的暗戰即將在光天化日下展開。
商隊緩緩接近城門,柳無眠的掌心滲出細密汗珠。她偷眼望向糖葫蘆攤,程英正漫不經心地擦拭著草靶,眼神卻不時掃向城門守衛。
"記住,制造混亂後立刻脫身。"燕九歌壓低聲音,手指在車轅上有節奏地輕叩,那是影閣行動前的習慣動作,"別管我,跟著程英走。"
柳無眠皺眉︰"契約怎麼辦?百丈感應範圍——"
"必要時我會切斷連接。"燕九歌打斷她,眼神冷峻如鐵,"優先完成任務。"
城門前排起長隊,守衛挨個檢查行人。柳無眠注意到每個過關者都要將手按在一塊泛著藍光的晶石上——那驗血石表面布滿蛛網狀紋路,有人觸踫時會微微發亮。
"下一個!"虯髯守衛粗聲喊道。
老周陪著笑臉上前,遞上路引文書。守衛隨意掃了眼,指向驗血石︰"規矩,按一下。"
當老周粗糙的手掌貼上晶石,柳無眠屏住呼吸——石頭毫無反應。守衛擺擺手放行,商隊緩緩向前移動。
輪到他們這輛車時,燕九歌突然抓住柳無眠手腕︰"就是現在。"
他猛地將她推下車轅,力道之大讓柳無眠踉蹌著撞翻路邊貨攤。碗碟碎裂聲中,商隊頓時亂作一團。
"你干什麼!"柳無眠會意,紅傘"唰"地展開,傘尖直指燕九歌咽喉。
燕九歌雙刀出鞘半寸,金焰在刀刃上流轉︰"賤人,早看你不順眼!"
周圍人群驚呼著散開。柳無眠眼角余光瞥見程英踢翻糖葫蘆攤,紅艷艷的山楂果滾落一地。守衛們咒罵著沖過來,為首的抽出鐵鏈︰"敢在城門鬧事!"
柳無眠紅傘旋轉,三枚鋼針射向燕九歌面門。他側頭避過,鋼針釘入身後守衛的皮靴。那守衛慘叫一聲,抱著腳跳起來。
"抓住他們!"虯髯守衛怒吼。
混亂中,程英閃到柳無眠身側︰"這邊!"她拽著柳無眠鑽入人群,燕九歌則朝相反方向突圍,引開大部分追兵。
拐過三條窄巷,程英推開一道暗門︰"快進去!"
門後是條向下的石階,潮濕霉味撲面而來。柳無眠剛要邁步,契約突然傳來劇痛——燕九歌受傷了!
"等等!"她轉身就要往回跑。
程英一把拉住她︰"你瘋了?現在出去就是送死!"
"燕九歌他——"
"師兄自有脫身之法。"程英不由分說將她拽下台階,"先去匯合點等他。"
陰暗的下水道里,柳無眠每走一步都如芒在背。契約傳來的痛感時強時弱,像一根繃緊的線牽扯著她的神經。程英舉著夜明珠在前引路,水聲回蕩在拱形通道中。
"還有多遠?"柳無眠忍不住問。
"轉過前面岔口就是。"程英突然停下,耳朵貼向濕滑的牆壁,"有人跟蹤我們。"
柳無眠握緊紅傘,契約的痛感突然加劇——燕九歌正在靠近,而且情況危急!
"趴下!"
熟悉的喝聲從後方傳來。柳無眠本能俯身,一道金焰貼著她頭頂掠過,擊中後方潛行的黑影。慘叫聲中,燕九歌從拐角沖出,左肩插著一支幽藍箭矢。
"走!"他臉色慘白,金焰黯淡得像風中殘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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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狂奔在迷宮般的下水道中。追兵的腳步聲在四面八方響起,柳無眠能感覺到燕九歌的氣息越來越亂。拐過某個彎道時,他突然踉蹌跪地,嘴角溢出一絲黑血。
"箭上有毒..."程英檢查箭傷,臉色驟變,"是"鎖魂散",影閣秘藥!"
柳無眠撕開燕九歌肩頭衣物,傷口周圍已經泛起蛛網狀黑紋。契約傳來的痛苦讓她太陽穴突突直跳,燕九歌的意識正在消散。
"必須立刻解毒!"程英急道,"前面有間密室——"
"來不及了。"柳無眠咬牙,鳳鳴匕首在掌心一劃,鮮血頓時涌出。她將傷口貼在燕九歌唇上,"喝下去。"
燕九歌渙散的瞳孔微縮,下意識抗拒。柳無眠捏住他下巴︰"這是命令!"
溫熱血漿流入喉間,燕九歌身體猛地繃直。柳無眠同時催動契約連接,將真血之力源源不斷渡入他體內。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兩人手腕上的契約紋路同時亮起,金紅光芒交織成網,將他們籠罩其中。
"真血共鳴..."程英倒吸涼氣,後退兩步。
光網中,柳無眠看到無數記憶碎片如走馬燈般閃過︰滂沱大雨中,十歲的燕九歌跪在影閣刑堂,背上皮開肉綻;十五歲第一次執行任務,匕首刺入目標咽喉時溫熱的血噴在臉上;胸口被利刃貫穿的瞬間,那個戴銀色面具的人說"你本不該存在"...
"柳...無眠..."燕九歌嘶啞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光網漸漸消散,他肩頭的黑紋褪去大半,箭矢已經被融化的金屬包裹。
追兵的腳步聲再次逼近。程英扶起燕九歌︰"能走嗎?"
燕九歌點頭,卻仍靠柳無眠支撐著才能站立。三人跌跌撞撞前行,終于到達一處鐵柵欄前。程英在特定位置敲擊三長兩短,柵欄悄然升起。
密室比想象中寬敞,擺放著簡單的生活用具。程英點燃油燈,翻出藥箱為燕九歌處理傷口。柳無眠癱坐在草墊上,真血消耗讓她眼前發黑。
"你們剛才那是..."程英欲言又止。
"鳳凰衛秘術。"柳無眠簡短回答,觀察著密室,"這是哪里?"
"禁軍地下聯絡點。"程英熟練地調配藥粉,"父親暗中經營多年,連靖王都不知道。"
燕九歌突然抓住她手腕︰"你怎麼對影閣毒藥這麼熟悉?"
密室頓時安靜。程英笑容僵在臉上,隨即嘆息︰"果然瞞不過師兄。"她卷起左袖,露出手臂內側一個小小的黑色刺青——影閣標記。
"三年前我被派到靖王府臥底,後來轉投程統領門下。"她平靜地說,"影閣早已不是從前的影閣了,現在的閣主"銀面"是靖王走狗。"
燕九歌眼神銳利如刀︰"證明。"
程英從頸間取下一枚銅錢大小的玉牌,上面刻著"九七"二字︰"同期訓練,我排九十七。記得訓練營後的那棵老槐樹嗎?你總在樹下加練到半夜。"
燕九歌肩膀微松,算是認可了她的身份。柳無眠注意到他指尖輕微顫抖——毒素沒有完全清除。
"你需要休息。"她不容拒絕地按住燕九歌,"至少兩個時辰。"
出乎意料,燕九歌沒有反駁,閉眼靠在牆邊。柳無眠通過契約感受到他正在有意識地引導真血對抗殘余毒素,那種感覺就像看著一個人在暴風雪中艱難跋涉。
程英遞來熱湯和干糧︰"吃點東西吧,接下來還有硬仗。"
柳無眠小口啜飲著肉湯,忽然想起什麼︰"太廟大典的情報,你是怎麼得到的?"
"父親買通了靖王府的一個侍女。"程英擦拭著分水刺,"那姑娘的姐姐被靖王凌虐致死,一直想報仇。"
"太冒險了。"柳無眠皺眉,"靖王多疑,這麼重要的信息怎麼會讓侍女知道?"
程英動作一頓︰"你是懷疑..."
"情報可能有詐。"燕九歌突然開口,眼楮仍閉著,"影閣慣用手法——給敵人想要的,然後甕中捉鱉。"
密室陷入沉默。油燈 啪作響,陰影在牆上跳動。柳無眠輕撫手腕上的契約紋路,感受到燕九歌的體溫正逐漸恢復正常。
"無論如何,必須先確認太子生死。"她最終說道,"如果有機會接近東宮..."
程英搖頭︰"東宮現在是銅牆鐵壁,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不過——"她壓低聲音,"三日後百官都要去太廟觀禮,包括東宮守衛統領。那是你們接近太子的唯一機會。"
燕九歌睜開眼,金焰在瞳孔深處復燃︰"詳細說太廟布局。"
程英鋪開絹圖,指點著各處崗哨和換班時間。柳無眠注意到燕九歌的目光不時停留在太廟偏殿的某個位置,那里標注著"祭器庫"。
"這里有問題?"她小聲問。
燕九歌指尖輕點圖紙︰"影閣在太廟有暗樁,這是唯一沒有標注守衛的地方。"
程英面露訝色︰"師兄怎麼知道?這情報連父親都不清楚。"
"猜的。"燕九歌合上圖紙,明顯不願多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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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後,程英帶他們通過密道來到城南一家不起眼的客棧。老板娘是個風韻猶存的婦人,見到程英便熱情招呼︰"英姑娘來啦!房間都準備好了,熱水馬上送到。"
"多謝紅姨。"程英塞給她一塊碎銀,"這兩位是我表哥表嫂,從鄉下來看病,要住幾天。"
紅姨笑眯眯地打量柳無眠和燕九歌︰"小夫妻感情真好,手一直牽著呢。"
柳無眠這才發現燕九歌不知何時握住了她的手腕,正通過契約輸送微弱的真氣幫她恢復。她想抽手,卻被握得更緊。
"內子體弱,見諒。"燕九歌語氣平淡,卻驚得柳無眠瞪大眼楮——他居然配合演戲?
紅姨領著他們上樓,房間比想象中整潔,屏風後甚至備好了浴桶。待紅姨離開,燕九歌立刻松開手,檢查門窗是否牢固。
"你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柳無眠揉著手腕問。
燕九歌從袖中抖出一張字條,上面只有三個小字︰"勿信程"。
柳無眠心頭一凜︰"什麼時候?"
"紅姨塞給我的。"燕九歌點燃字條,"這客棧有問題。"
仿佛印證他的話,樓下突然傳來紅姨尖銳的笑聲,接著是程英的驚呼︰"你們干什麼?放開我!"
燕九歌示意柳無眠噤聲,耳朵貼向地板。片刻後,他臉色陰沉︰"程英被帶走了。"
"救她!"
"不急。"燕九歌按住激動的柳無眠,"听——"
樓下傳來紅姨刻意提高的聲音︰"兩位貴客歇息了嗎?老婆子煮了安神湯..."
柳無眠瞬間會意——這是個試探。燕九歌朗聲應道︰"已經睡下了,明日再勞煩。"
腳步聲漸漸遠去。燕九歌從包袱里取出兩套夜行衣︰"換上,我們得離開。"
"不管程英了?"
"如果她真是影閣臥底,這就是苦肉計;如果不是..."燕九歌眼中金焰跳動,"我們救不了死人。"
柳無眠胸口發悶,卻知道他說得對。兩人迅速換裝,從窗戶翻出,借著夜色潛行到屋頂。居高臨下,他們看到客棧後院停著輛黑色馬車,程英被五花大綁塞了進去。
馬車旁站著個戴銀色面具的人,正與紅姨交談。夜風送來只言片語︰
"...鳳凰衛余孽...太廟...血凰丹..."
燕九歌身體驟然緊繃。柳無眠通過契約感受到滔天恨意,幾乎要將他淹沒。她急忙按住他手腕,搖頭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銀色面具突然抬頭,視線直指他們藏身之處。燕九歌一把摟住柳無眠的腰,帶著她滾到屋脊另一側。兩人貼得極近,柳無眠能听到他急促的心跳。
"認識?"她以氣音問道。
燕九歌點頭,眼中殺意凜然︰"銀面,影閣現任閣主。"他頓了頓,"也是三年前差點殺死我的人。"
馬車轆轆遠去,紅姨哼著小曲回到客棧。燕九歌松開柳無眠,卻發現她手腕上的契約紋路正泛著異常的紅光。
"怎麼回事?"他皺眉問道。
柳無眠搖頭,突然按住太陽穴——契約正強制傳遞某種畫面︰一間昏暗的密室,程英被鐵鏈鎖在牆上,銀色面具手持泛著藍光的匕首逼近...
"程英有危險!"她抓住燕九歌,"他們在逼供!"
燕九歌猶豫片刻,最終咬牙︰"跟上去,但保持距離。"
兩人如影子般尾隨馬車,穿過大半個京城,最終來到一座僻靜宅院。院牆高聳,門口站著兩名黑衣守衛。燕九歌帶柳無眠繞到後院,輕巧翻牆而入。
宅院內樹木蔥郁,便于隱藏。他們潛行到亮著燈的主屋窗外,透過縫隙看到程英被綁在刑架上,銀色面具正在她手臂上劃著什麼。
"最後問一次,"面具後的聲音冰冷機械,"雙生契約的弱點是什麼?"
程英啐出一口血沫︰"不知道。"
"可惜。"銀面舉起匕首,"你本可以成為影閣的驕傲..."
匕首落下的瞬間,燕九歌破窗而入。雙刀金焰暴漲,直取銀面咽喉。銀面似乎早有預料,身形詭異地扭曲避開,反手擲出三枚藍針。
柳無眠紅傘展開,擋住毒針。她迅速割斷程英的繩索,發現她左臂被刻出一個鮮血淋灕的"叛"字。
"走!"燕九歌與銀面戰作一團,金藍光芒交織踫撞。
柳無眠扶起程英,卻見她搖頭︰"別管我...這是個陷阱...他們早知道你們會來..."
屋頂突然破裂,六名黑衣人從天而降,手中鎖鏈嘩啦作響——正是當初在棲鳳崖用過的那種特制鎖鏈!燕九歌怒吼一聲,金焰形成護罩,卻被銀面一掌擊碎。
"三年不見,你還是這麼沖動。"銀面冷笑,"為了救個叛徒自投羅網?"
柳無眠紅傘旋轉,鋼針如雨射出,暫時逼退敵人。她架著程英退到牆邊,契約全力運轉尋找突圍路線。燕九歌且戰且退,與她們會合。
"西南角,"他低聲道,"我數到三。"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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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面揮手,黑衣人結成陣型。
"二。"
鎖鏈如毒蛇般游來,金焰與藍光再次踫撞。
"三!"
燕九歌雙刀交叉斬出,金焰形成一道火牆。柳無眠紅傘撐開護住三人,撞向西南角的窗戶。玻璃碎裂聲中,他們跌入外面的荷花池。
冰冷的池水讓柳無眠一個激靈。她拽著昏迷的程英奮力游向對岸,燕九歌斷後,金焰在水面形成屏障。追兵的呼喝聲越來越近,柳無眠爬上岸,發現這是處荒廢的庭院。
"這邊!"燕九歌拉著她鑽入假山後的洞穴。
洞穴狹小潮濕,三人擠作一團。程英氣息微弱,傷口不斷滲血。柳無眠撕下衣角為她包扎,同時警惕地听著外面的動靜。
"為什麼救她?"她小聲問燕九歌,"你明明懷疑她。"
燕九歌沉默片刻︰"銀面要殺的人,多半不是敵人。"
柳無眠怔住,沒想到是這個理由。契約突然傳來一陣波動——燕九歌在通過連接共享听覺。她立刻會意,屏息凝神。
腳步聲由遠及近,銀面的聲音冷冷傳來︰"搜遍全城也要找到他們!尤其是那個燕九歌,王爺要活的。"
待腳步聲遠去,燕九歌才長出口氣,肩頭的傷口又滲出血來。柳無眠扶他靠牆坐下,檢查傷勢。
"必須找個安全的地方。"她憂心忡忡地看著昏迷的程英,"她撐不了多久。"
燕九歌閉目思索,突然睜眼︰"有個地方銀面絕對想不到。"
"哪里?"
"影閣舊址。"
柳無眠瞪大眼楮︰"你瘋了?那不是更危險?"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燕九歌掙扎著站起來,"而且...我需要取回一件東西。"
借著夜色掩護,三人艱難穿行在街巷中。程英一度醒來,虛弱地指了個方向。拐過七彎八拐的小路後,他們停在一座破敗的宅院前。門楣上的匾額已經歪斜,但仍能辨認出"靜心齋"三字。
"這是...?"
"影閣前身。"燕九歌推開發霉的木門,"五十年前就廢棄了。"
院內雜草叢生,主屋的房頂塌了一半。燕九歌卻帶著他們走向後院一口枯井。井壁上有個隱蔽的機關,轉動後露出向下的階梯。
地下密室保存完好,有簡單的床鋪和藥櫃。燕九歌點燃油燈,柳無眠這才發現牆上密密麻麻掛滿了各種兵器,其中不少帶著暗紅色血跡。
"你的秘密基地?"她半開玩笑地問,同時將程英安置在床上。
燕九歌沒回答,從某個暗格中取出個小木盒。打開後,里面是一枚青銅鑰匙和半塊玉佩。
"這是...?"
"影閣禁地的鑰匙。"燕九歌收好木盒,"和...一個承諾。"
柳無眠想問清楚,卻見他已經去藥櫃前調配傷藥。她識趣地沒再追問,轉身照料程英。當解開程英的衣襟時,她倒吸一口冷氣——除了新刻的"叛"字,程英胸口還有數十道陳年疤痕,排列成詭異的圖案。
"影閣的"千針刑"..."燕九歌不知何時站在身後,聲音低沉,"用來測試忠誠度的酷刑。"
柳無眠手微微發抖︰"她到底..."
"不是臥底。"燕九歌遞來藥膏,"真正的臥底不會忍受這種折磨。"
程英突然抓住柳無眠的手腕,眼楮瞪得極大︰"小心...紅姨...她是"寒鴉"...靖王的眼線..."說完又陷入昏迷。
燕九歌與柳無眠對視一眼,同時想到——客棧回不去了,而且行蹤已經暴露。
"天快亮了。"燕九歌檢查窗外,"我們得在宵禁結束前轉移。"
"去哪兒?"
"找程統領。"燕九歌下定決心,"是時候聯手了。"
柳無眠點頭,忽然發現燕九歌看程英的眼神變得復雜。通過契約,她感受到一股深沉的愧疚——仿佛程英的遭遇與他有關。
正要詢問,契約突然傳來強烈預警。燕九歌猛地撲倒柳無眠,幾乎同時,三支弩箭釘入他們剛才站立的位置。
窗外,銀面的冷笑隨風飄來︰
"燕九歌,你以為這里還是你的地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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