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豆大的雨點砸在車窗上,模糊了秦俊熙緊抿的唇線。他看著白若溪把那件被紅酒潑髒的服務生外套裹得更緊,背影在雨幕里單薄得像片隨時會被沖垮的葉子,心里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剛才在晚宴上,他明明攥緊了拳頭想沖上去,卻被母親冰冷的眼神釘在原地。
“喂!”他推開車門,雨水瞬間打濕了昂貴的西裝,“上車。”
白若溪回頭,睫毛上掛著水珠,分不清是雨還是別的什麼。“秦俊熙先生不是讓我別再出現嗎?”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倔強地仰著頭,“我這種平民,不適合出現在你和夏小姐的世界里。”
“誰準你擅自理解我的意思?”他大步走過去,不由分說把她拽進車里,關上門的瞬間,車廂里只剩下兩人急促的呼吸聲。他想說“那件禮服是我讓宇軒準備的備用款”,想說“夏在景的話你別信”,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下次再穿這麼難看的衣服出來,丟的是f4的臉。”
白若溪愣住,隨即紅了眼眶︰“在你眼里,我做什麼都是丟臉嗎?”她伸手去開車門,卻被他一把按住。
“不是!”他吼出聲,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我只是……”他突然卡住,從小到大,“關心”這兩個字比解微積分還難。後視鏡里映出他漲紅的臉,白若溪看著他笨拙的樣子,突然笑了,帶著淚的那種。
那笑聲像羽毛搔過心尖,秦俊熙猛地別過臉,耳根卻悄悄發燙。車窗外,尹正男撐著傘站在路燈下,看到車里亮起的暖光,輕輕笑了笑,轉身消失在雨巷深處。
第二天,學校公告欄貼出夏在景手寫的“未婚夫宣言”,下面卻多了一行用涂改液寫的小字︰“他昨天給我開車門時,耳朵紅得像番茄。”沒人知道是誰寫的,但白若溪路過時,偷偷把那行字描得更清楚了些。而頂樓的秦俊熙,正對著手機里甦易川轉發的照片照片里白若溪在公告欄前偷笑),把手機扔給宋宇軒︰“她笑什麼?很傻。”嘴角卻忍不住往上翹。
夏在景的下一張牌,正在貴族晚宴的邀請函上慢慢成形。
公告欄前的鬧劇還沒平息,夏芝妍就踩著高跟鞋堵在了教學樓的轉角,身後跟著兩個妝容精致的跟班,像只驕傲的孔雀。
“白若溪,那行字是你寫的吧?”她揚起下巴,語氣里的輕蔑幾乎要溢出來,“真以為勾搭上秦俊熙,就能從貧民窟飛進金窩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白若溪攥緊書包帶,指尖泛白。這幾天被夏芝妍明里暗里的刁難已經攢夠了火氣,此刻對方直白的羞辱像針一樣扎進心里。“我和秦俊熙的事,與你無關。”她抬起頭,眼神亮得驚人。
“無關?”夏芝妍冷笑一聲,突然伸手想去撕白若溪的校服領口,“秦伯母早就說了,只有我才配站在俊熙身邊。你這種貨色,連給我們提鞋都不配!”
指尖還沒踫到布料,白若溪猛地偏頭躲開,下一秒,清脆的巴掌聲在走廊里炸開——她攥著的拳頭松開,手心火辣辣地疼,卻比心里的憋悶舒服多了。
夏芝妍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瞪大眼楮︰“你敢打我?!”
“打你怎麼了?”白若溪的聲音帶著顫抖,卻異常堅定,“你一次次挑釁我、羞辱我,真當我好欺負嗎?夏芝妍,感情不是靠家世和威脅得來的,你再這樣,我不保證下一次還是巴掌。”
周圍漸漸圍攏了看熱鬧的學生,有人倒吸涼氣,有人偷偷豎起大拇指。恰好從樓梯下來的甦易川和宋宇軒對視一眼,後者吹了聲口哨︰“這丫頭,比想象中烈啊。”
夏芝妍氣得渾身發抖,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死死憋著沒掉下來。她猛地推開人群往外跑,經過走廊盡頭時,撞見了站在陰影里的秦俊熙。他眉頭緊鎖,視線落在白若溪發紅的手背上,沒去追夏芝妍,也沒說話。
白若溪心髒一縮,剛才的勇氣瞬間泄了大半。她別過臉,聲音低了下去︰“我……”
“手疼嗎?”秦俊熙突然開口,聲音有點啞。他走上前,不由分說抓起她的手腕,指腹輕輕摩挲著那片泛紅的皮膚,“下次別這麼沖動。”
“是她先……”
“我知道。”他打斷她,眼神復雜地看了眼夏芝妍消失的方向,突然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肩上,“跟我走。”
白若溪愣住,看著他寬闊的背影,鼻尖突然有點酸。身後,尹正男靠在樓梯扶手上,看著兩人的背影,輕輕撥動了下吉他弦,旋律里帶著點釋然的溫柔。
夏芝妍捂著臉頰後退半步,眼里的錯愕很快變成怒火︰“白若溪,你算什麼東西?敢對我動手?”
白若溪站在原地沒動,手心的麻意還沒褪去,卻挺直了脊背︰“我是什麼東西,至少比你懂‘尊重’兩個字怎麼寫。”她抬眼看向夏芝妍,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你總說我配不上秦俊熙,可你憑什麼定義‘配不配’?憑你家的錢,還是你口中所謂的‘門當戶對’?”
“不然呢?”夏芝妍冷笑,“你以為俊熙真的會選你?他不過是新鮮勁沒過,等他膩了,你照樣是被丟在路邊的垃圾。”
“是不是垃圾,輪不到你評判。”白若溪攥緊的手慢慢松開,語氣里帶了點嘲諷,“你總把‘秦伯母認可’掛在嘴邊,可秦俊熙的心意,你好像從來沒看懂過。他要是真對你上心,怎麼會看著你一次次刁難我卻不說話?怎麼會在雨夜把我塞進車里,而不是陪你參加完那場無聊的晚宴?”
這話像針一樣扎進夏芝妍的痛處,她臉色瞬間發白︰“你胡說!他是被你灌了迷魂湯!”
“我有沒有胡說,你心里清楚。”白若溪往前一步,眼神銳利起來,“夏芝妍,你與其把時間花在針對我身上,不如好好想想,為什麼你攥著‘未婚妻’的名頭,卻留不住他的眼神。靠家世捆綁的感情,就像沒有根的花,遲早會謝的。”
周圍的議論聲漸漸大了起來,有人開始竊竊私語,說夏芝妍確實太過分。夏芝妍被堵得說不出話,只能恨恨地瞪著白若溪,最後撂下一句“你給我等著”,帶著跟班狼狽地走了。
白若溪看著她的背影,長長舒了口氣,才發現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這時,口袋里的手機震了一下,是條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剛才那句‘沒看懂他的心意’,說得挺對。”
她愣了愣,抬頭看向頂樓的方向,隱約看到欄桿邊站著個熟悉的身影。
白若溪捏著手機,指尖在屏幕上懸了半天,終究沒回那條信息。頂樓的身影像是感應到什麼,慢慢消失在欄桿後,她卻忽然覺得心里踏實了些——剛才那句“真愛面前誰怕誰”,像是對夏芝妍說的,又像是對自己喊的。
午休時,食堂里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夏芝妍的跟班故意端著餐盤撞過來,熱湯濺在白若溪的校服褲上,對方假惺惺地道歉︰“呀,真不好意思,手滑了。”
白若溪沒抬頭,從包里掏出紙巾慢慢擦著,聲音平靜得像在說天氣︰“手滑沒關系,腦子別滑就行。”周圍響起低低的笑聲,那女生的臉騰地紅了。
忽然有人把一杯冰美式放在她桌上,杯壁凝著水珠。白若溪抬頭,撞進秦俊熙深黑的眼眸里。他沒看那幾個尷尬的女生,只盯著她︰“跟我來。”
天台的風很大,吹得白若溪的碎發亂飛。秦俊熙從身後拿出件干淨的運動外套,比了比她的肩膀,別扭地說︰“甦易川說……女生弄髒衣服會不開心。”
白若溪忍不住笑︰“你自己沒想法嗎?”
他耳根又紅了,別過臉看向遠處的操場︰“夏芝妍那邊,我會處理。”頓了頓,又補充,“我媽那邊也會。”
這是他第一次明確表態,白若溪的心像被風吹起的紙鳶,忽的飄高了。她往前走半步,站到他面前,迎著風大聲問︰“秦俊熙,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
他猛地轉頭,眼神里的慌亂藏都藏不住,嘴硬道︰“誰喜歡你了?我只是……”
“只是什麼?”白若溪逼近一步,仰頭看他,“只是怕我被欺負丟f4的臉?還是只是覺得我比夏芝妍有趣?”
他被問得啞口無言,喉結滾動了兩下,突然伸手把她往懷里帶了帶。風灌進兩人中間,他的聲音混著風聲傳來,有點悶,卻異常清晰︰“是很喜歡。比想象中……更喜歡。”
白若溪的心跳瞬間蓋過風聲。她抬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笑得眼楮彎成月牙︰“那你听好了,秦俊熙,我也喜歡你。所以夏芝妍也好,秦伯母也好,誰來都沒用。”
她踮起腳,飛快地在他臉頰上啄了一下,像只偷腥的貓,轉身就跑。秦俊熙僵在原地,手撫上被踫過的地方,傻愣愣地站了半天,突然對著她跑遠的背影喊︰“喂!跑什麼?我還沒說……要追你呢!”
遠處的教學樓頂,尹正男放下望遠鏡,對身邊的甦易川和宋宇軒聳聳肩︰“看來,有人比我們想象中勇敢。”
宋宇軒晃著手機,屏幕上是秦俊熙紅透的耳根︰“何止勇敢,簡直是突破性進展。”
而被議論的主角,正靠在樓梯間的牆上,摸著發燙的臉頰笑。白若溪想,管他什麼門當戶對,真愛面前,她白若溪,誰都不怕。
白若溪的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秦俊熙眼里漾開一圈圈錯愕。天台的風突然停了,連遠處的蟬鳴都仿佛靜止,他攥著運動外套的手指微微收緊︰“你說什麼?”
白若溪低下頭,看著自己磨出薄繭的掌心——那是在另一個世界打工時留下的印記。她深吸一口氣,聲音輕得像要被風吹散︰“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的家不在這里,我的生活……本來也和神話高中、和f4、和你,都沒有關系。”
秦俊熙的眉頭擰成結︰“你在說什麼胡話?是不是夏芝妍又說了什麼讓你……”
“不是胡話。”她抬起頭,眼里的認真讓他把後半句咽了回去,“我來這里很突然,就像睡了一覺,醒來就在醫院里,被告知是‘白若溪’。我花了很久才接受這個身份,以為會一直這樣過下去,直到……”她頓了頓,看向他,“直到遇見你。”
他愣住了,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攥住。難怪她有時會對著手機地圖發呆,難怪她不知道很多貴族圈的常識,難怪她看他的眼神里,總藏著一種他讀不懂的、既親近又疏離的復雜情緒。
“所以呢?”秦俊熙的聲音有點啞,“你要走?”
白若溪沒點頭,也沒搖頭。她伸出手,輕輕踫了踫他的手背︰“我不知道能不能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走。秦俊熙,我怕……”怕剛抓住的溫暖會突然消失,怕他的喜歡會變成一場空。
“怕什麼?”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滾燙,“不管你是哪個世界的,現在站在這里的是你,不是嗎?”他難得說這麼溫柔的話,眼神卻依舊帶著慣有的強勢,“在你走之前,不準想這些有的沒的。還有,”他頓了頓,耳根微紅,“我的喜歡,也不會因為你是‘哪里人’就變。”
白若溪看著他緊繃卻堅定的側臉,突然笑了。是啊,不管未來如何,至少此刻的風、他的溫度、還有那句笨拙的承諾,都是真的。
這時,秦俊熙的手機響了,是宋宇軒打來的,語氣慌張︰“俊熙,夏芝妍把你倆在天台的照片發給秦伯母了!她現在正往學校來呢!”
秦俊熙皺眉掛了電話,看向白若溪,突然牽起她的手就往樓梯間跑︰“走,先躲過這關再說。”
白若溪被他拽著跑,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心里的不安卻奇異地消失了。她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忽然覺得,就算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旅人,也有權利抓住眼前的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