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並不是什麼大事兒。
兩個人實習到了尾期,進行了網上的集中培訓時期,實習律師們要交十個案件或者項目的材料給面試官們參閱提問,姜炎已經把要交的案子材料全部整理完畢。
喬鶯剛好在那個時候整個人撲在盡職調查項目里,才堪堪準備了五個項目材料,而且商事投融資ipo項目作為實習材料光脫敏就比訴訟案件龐雜費力,然而,喬鶯為了能趕上年末最後一次面試,在沒有跟姜炎打招呼的情況下,直接找白律師去開了團隊證明,將姜炎整理好的5個案件材料據為己有,等已經交完材料之後,才告訴姜炎,讓她另外去找五個案子。
在疫情封控的情況下,姜炎再次湊足這五個案子已經半年過去了,等她拿到執業證已經是九月份。
姜炎至今都記得,喬鶯拿著一包她喜歡吃得芒果干走到她工位前,笑眯眯地對她說︰“炎炎,我趕著拿證做這次盡調副簽,跟白律師商量,從你這里拿五個訴訟案子掛團隊案件,我跟你說一聲。”
姜炎霎時間感覺五雷轟頂,她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就好像被輕描淡寫被通知延期去吧,她什麼時候執業一點都不重要,反正都是拿工資的授薪。
“那我怎麼辦?”姜炎脫口而出。
喬鶯兩手一攤,指了指白律師的辦公室,做了個鬼臉,道︰“哎呀,白律師不會虧待你,再說你做訴訟嘛,早一點晚一點沒區別,反正都可以開庭。我錯過這次副簽,下一個盡調不知道什麼時候輪到我。”
姜炎一句重話都沒有說出口,坐在工位上低著頭,喬鶯放下芒果干就回到自己工位上,可是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她從來沒想到過,喬鶯有一天會這樣對她。
九個月,不是等不起,哪怕事先問問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通知”一句。做了七年的朋友,被這樣對待,姜炎感覺自己胸腔的心髒被活生生撕裂,滾燙的鮮血隨時要飛濺出來。她從來不愛做人群里的顯眼包,安安分分,按部就班,就是她對生活工作最滿意的狀態。
姜炎不想被同事看見自己在哭,低頭走進了衛生間,哭完之後在盥洗台洗臉,把自己收拾好之後才回到工位。中午吃飯時間,喬鶯來找姜炎一起去吃飯,被姜炎直接拒絕。
“你怎麼了嘛?”喬鶯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喬鶯,我給你一個選擇,5個案子,或者是我這個朋友。如果你選擇那5個案子,以後再也別來找我,我們的友情只值這5個案子。如果你選擇我,我可以當做這件事沒有發生過。”姜炎望著她的眼楮,很認真地說。
“你在說什麼傻話,我們認識那麼久了,怎麼就只值5個案子,再說了,案件材料我都交完了,我怎麼可能撤回來,你們爭議組那麼多案子,你就晚一點申請不會有事的啦!”喬鶯不當一回事,還有點嗔責姜炎小題大做。
姜炎听到這句話,反而松了一口氣,七年的友情,果真是就值5個案子材料,她笑了笑,對喬鶯說︰“祝你好運,以後別來找我了!”
“姜炎,你別那麼小氣啊!以後你需要的時候,我會幫你的啊!”喬鶯有些著急了。
姜炎失望地說︰“我是很好說話,不代表你可以這樣對待我。喬鶯,你回答我,現在我要你把這五個案子還給我,你願不願意?!如果不願意,就不用再說下去了!”
“我……”喬鶯一時語塞,看著那群商事組的同事都在熱鬧,她最終沒有說下去。
“如果你提前告訴我,這5個案子材料我可以拱手奉上,我不會在乎。可是,你憑什麼覺得我不需要呢,憑什麼理所應當認為,我一定要給你呢?給你的好朋友最起碼的尊重,才應該是理所應當的吧!”姜炎平靜地說著,可是所有人都听出了她話語里的歇斯底里。
“哎呀,姜炎……我們商事組的項目那麼大,沒有辦法的啦,你體諒我一下好不好,不要生氣了!”喬鶯走上前去,本想要拉著她的手。
姜炎後退了幾步,憤怒地說︰“你們商事組在項目上掛名字空手套白狼的事情干得還少嗎?大家都是律師,你們更金貴?憑什麼我們爭議組要給你們當苦力,如果是,請叫白律師來跟我講!”
爭議組的同事們都站到了姜炎這一邊,大家對商事組掛案子怨憤由來已久。
喬鶯見狀,不敢激化矛盾,自覺地走開,她打算微信上再好聲好氣跟姜炎說說,可是姜炎直接刪除拉黑了她。
這件事當天下午就傳到了白律師的耳朵里,白律師單獨把姜炎叫進辦公室,對她說︰“小姜,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去跟律協說,撤回她的實習面試申請,我之前並不清楚情況,你們那麼要好,我以為你們商量好了才同意。”
“不用了,案子給她就給她,這是我作為朋友的情分。”姜炎理直氣壯地說︰“我當初退出商事組,就是討厭那里浮夸的氣氛,不是攀比就是狗眼看人低。曾經我也很想做一個優秀的商事律師,但是在這里我看到的樣子,令我好失望好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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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姜,哎……”白律師長長嘆了一口氣。
那一件事,就在她走出白律師辦公室之後徹底翻篇,從此她再也沒有搭理過喬鶯,就算在同一個屋檐下工作,她就是能把喬鶯當做空氣。
時過境遷,姜炎看著手里咖啡杯中自己的倒影,與當年那個女孩重合,好像什麼都沒變,又已經完完全全變了。
“我一直都記得,也知道你其實很向往做商事業務,但是,我這里,確實不適合你待著,”白律師看了一眼外面,繼續說︰“那是一群在精英圈子里泡大的孩子,從你的家世出身,學歷背景,人脈能力,樣樣都是一級一級壓死人,能力排在最後,是因為能力可以通過後天努力獲得,你的娘胎是你奮斗一輩子都換不了的。”白律師說到這里,停了一下。
他看見姜炎杯子里的咖啡被喝完了,他給姜炎續了一杯,然後才說︰“你一直是我爭議組里最優秀的,所以,當老趙來找我要人的時候,我把你推薦過去。趙明成本就是很優秀的商事律師,他和我不一樣,他是泥腿子出身,那里沒有這里的復雜,你可以安心在那里成長。你父親給你的教育,讓你從來不把家世背景當一回事,信奉腳踏實地做事,這是很好很難得的。”
“我知道,老師,我在心里一直都很感激你!”姜炎捂著咖啡杯,就像是把白律師一顆栽培她的真心好好呵護著。
“老趙也好,周秉文也好,他們會教給你術,我作為你老師,教你一個道,商事業務,不管是ipo也好,投融資並購,金融不良資產,等等。到最後,都會遇到一些事,夜深人靜,質問良心。做還是不做,怎麼做,我就教給你八個字,知我罪我,其惟春秋。”白律師指了指《賊巢》,語重心長地說。
姜炎的右手,輕輕摸著書的封皮,她感覺自己懂了白律師的意有所指,又沒有完全懂。
“我記住了,老師,你為什麼今天……會跟我說這些?”姜炎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麼。
白律師端著咖啡杯,扭頭看了一眼窗外,浮雲藍天,碧海晴空,深圳福田區盡收眼底,他對姜炎說︰“我最驕傲的學生,徐映松,他被自己的客戶給殺害了。我希望你,不要因為他的事情,動搖本心。你要有主見,有判斷,有自己的定力。人最難說服自己相信,人心沒有公道可言,公道自在時間。”
那一刻,姜炎感覺自己被人理解了。
從讀法學院到今天,她一直都在反復問自己,做律師為了什麼,做律師的盡頭是什麼,在那些一個個案件里去為自己的當事人搏取正當利益,然後呢?每次案子結束,她都會後怕,自己會不會助紂為虐。到了資本市場部之後,她更困惑,更害怕,到底自己走向的明天,是不是地獄。
沒有人能告訴她答案。
她的惶恐,像影子一樣糾纏攀附著他。
天量的資金,無盡的責任,虛幻得好似另一個平行世界。
姜炎看著那八個字,給自己找到了內心的定海神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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