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道理，下午的談判，唯一能讓人提起精神的地方，就是簽保密協議這會，在談到要雙方都關心的實質性問題時，尤其是應當披露哪些資料時，對面律師簡直得了張三豐真傳，一手太極打得出神入化，姜炎看著對面這群白皮膚老外，純純的歐洲血統老爺們，不像是誰祖上來過武當山修煉這獨門絕技的樣子。
比對面律師耍滑頭更加刺激的是，到了對會議紀要環節，雙方擼袖子開始了“友好談判”，為著這句話到底表達是大前提限定還是小前提限定掐得臉紅脖子粗，從下午五點半一路吵到七點，最終在gerhard和對面harry的和睦氛圍下簽好了一份加起來不超過500個單詞的會議紀要，言簡意賅地表示今天下午談了個寂寞，gerhard想要的資料，對面啥也不願意給。
對，談了個寂寞！
當gerhard開心地宣布今日談判結束的時候，姜炎很想站起來伸個懶腰，但長期養成的職業習慣，她見還有人在，忍住了想要伸懶腰的欲望，得體優雅是律師無時無刻需要保持的姿態。
“你今晚把下午詳細的會議紀要整理好，我給你一個小時時間。”說完，gerhard瀟灑地離開了。
姜炎走回套房，她並沒有著急去吃飯，錄音文字稿里面基本上把對話信息都記錄得很清晰，姜炎只需要摘出關鍵信息進行整理即可，在科技加持下迅速完成這個工作，然後照例郵件抄送。她合上電腦那一刻，長長舒了一口氣。
真他媽美好的一天！
大概是突然心情松懈下來，姜炎感覺到自己肚子咕咕餓了，于是走向餐廳去吃飯，一路上她靜靜地欣賞酒店里往來的人們，牆壁上的油畫仿佛在展示另一個高貴的世界。
她孤身一人選了一個窗邊位置坐下的時候，自己都覺得有些不適應。
怎麼會覺得不適應呢？姜炎在心里默默反問自己，從小到大她都是比較喜歡獨來獨往的，雖然也有好朋友，可是她並不會像其他女生一樣，上廁所要好閨蜜陪著，逛街要找逛街搭子，她更像是一只貓，高興的時候沖到貓堆里歡樂蹭蹭，平時就獨自在屋頂與草叢里趴著，打盹或者無聊，與誰都無關。
她看著菜單，每個精致的菜，那堆英文字母都會變成三個字，周秉文。
原來，這就是軟肋吧！
姜炎把菜單往桌上一扔，有些低落。
不知為何，她想起了堂哥，自己來瑞士不過一天而已。
這些年，他在美國那些未曾回國的日日夜夜又是怎樣熬過來的，遇到了困難，哥哥該怎麼辦，他想念家人的時候，又是如何控制自己掐滅想要打電話哭訴的沖動。
曾經她無法共情的部分，此時此刻，都成了共鳴。
姜炎打開微信，昨天她下飛機第一時間就給爸爸報了平安，老姜簡單回復了一句“注意安全”就沒再說什麼，兒行千里母擔憂，貂皮大衣已經是父母能給她最好的記掛。
她給哥哥發了一條微信︰哥哥，我在甦黎世，一切平安。
甦黎世時間是2006，意味著北京時間已經是第二天的凌晨206，姜鶴應該早就睡著了。
但是，她看見姜鶴立刻回了微信道︰那就好，還習慣嗎？
姜炎見狀，回復道︰沒關系，你早些睡，別回信息了。
姜鶴回了個熊貓頭的表情包，並說︰沒事，有事隨時跟我說，我在瑞士有朋友。
姜炎回復道︰嗯，謝謝哥哥，晚安！
回復完微信，姜炎心里安定了很多，就算隔著半個地球，她都不是沒人疼沒人愛的小可憐，她這麼想著，覺得白天的自己實在太矯情，那麼一點點小事就崩潰得哭了，到底自己是多麼弱不禁風一個人。
跟姜鶴前十幾年經歷的父母早亡留學異國遭遇的一切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原本，她想給周秉文發一條微信，千言萬語，最後變成了四個字，一路平安。
周秉文的回復很文藝︰心在你處，萬山無阻。
姜炎放下了手機，點了一杯香檳，還有幾個簡單的法式菜肴，她是不會喝酒，那又怎麼樣，總會有一天，她會認識ch.d’ye的滴金冰酒，嘗得出茅台18年版和98年版的不一樣，人生是不斷去經歷，才會發現，幾千幾萬人民幣一瓶的酒，都是喝醉了會吐的玩意兒，然後就不會在乎喝沒喝過，只會問自己，到底喜不喜歡喝，不喜歡喝再貴都是屁話。
吃完晚飯，姜炎帶著微醺的感覺，慢慢走回自己的套房，她拉開了窗簾，外面沒有飄雪，皎潔的月光映照著甦黎世湖，這里真是個美不勝收的好地方。
姜炎好好洗了個熱水澡，酒精與水蒸氣共同作用下毛細血管舒張，姜炎走出來的時候感覺整個人神清氣爽，她把沙發椅子拖到書桌邊，將電腦和文件都放在書桌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一份一份看著昨天與周秉文一起整理好的文件，此時郵件滴滴作響，整個項目組熱鬧地用郵件溝通今天談判的事情，並且在為明天談判要點出謀劃策，她看著文件的時候不時還看看郵件。
第二天鬧鐘響起吵醒她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抱著文件，在沙發椅上睡了，但是她並沒有覺得很疲倦，又是一個新的一天開始了。
你好，甦黎世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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