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律師看見姜炎這副掩耳盜鈴的窘相,步伐恰好停在老趙辦公室門前,但轉身面向姜炎的身後,看見她忍不住笑了起來。該說不說,周秉文這個人正經笑起來多少有點精于算計的感覺,偏就邪性一笑百媚生,斯文敗類中帶點痞壞。
林敏君看周秉文的樣子,兩眼放光。
周秉文沖著林敏君做了個手勢,指了指姜炎,然後晃了晃食指。
敏敏立刻心領神會,直接晃著姜炎的肩膀,大喊︰“有帥哥找你,姜姐,醒醒!”
姜炎在內心悲痛欲絕,帥個屁,吐人家一身,帥成吳彥祖都沒用!
“周律師好!”姜炎不得不抬起頭,兩倍速慢動作起身,盯著人家的皮鞋,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句。
周秉文自然猜得出緣由,用中指指骨關節敲了敲老趙辦公室門,說︰“誒,你答應好的,西裝你賠!你今天把人給訓得多慘吶,你小助理嚇得都不敢見我了!”
“你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罵了她了!就你穿個破定制西裝給你能的,賠不起似的!”老趙罵罵咧咧從辦公室走出來。
老趙看見呆若木雞的姜炎,和一臉壞笑的周秉文,立刻就明白,周秉文拿他在逗姜炎。
“都給我進來,談重要的事,少給我嬉皮笑臉的!”老趙很不滿,把周秉文拽了進去。
姜炎磨磨唧唧跟進辦公室,這時候外賣電話響了,姜炎火速接了電話,怯怯地問老趙︰“我還沒吃午飯,能不能晚一點?”
“把外賣端進來吃。”老趙大手一揮。
姜炎原地石化,當著周秉文的面吃外賣?!
“去把我的外賣也拿一下。”老趙說完,直接把他外賣截圖微信發給姜炎。
周秉文看著姜炎飛也似的逃出辦公室,坐下來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樣,直接摁了自動燒水壺的按鈕,從老趙的茶台上翻出還沒拆封的白毫銀針,打開茶罐聞了聞味道,燒水的聲音“嗚嗚”作響。
老趙有些心疼地看了眼白毫銀針,那可是太姥山七年的綠雪芽,但是這罐茶本就是四年前周秉文送給他的。
“我今天不開了喝,我看你猴年馬月才喝。”周秉文用開水燙著茶具。
老趙坐到一旁,手機朝下放著,說︰“阿文,你別跟我說,周曇搞的這個事情,你也不知情啊!”
“你猜徐律師知不知道?”周秉文抓了一把白毫銀針丟進茶盞里,明知故問。
老趙一拍大腿,指著周秉文,惱恨地說︰“你跟老徐,早就和好了吧!”
“和不和好不重要,難道錢不賺了?”周秉文聳聳肩,無所謂似地說。
老趙感覺一口老血涌到了喉頭,難怪當時楊宴如會把周秉文叫來,當時因為乘黃這個項目鬧得你死我活,現在兩人卻跟沒事人一樣,這種事自己才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他心里有種悲涼感。
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edrobot的技術,在國內就算拿到證,能怎麼樣?在中國的市場賣醫療器械,就陳永寧這種一沒渠道二沒背景的人,空有技術而已,這個技術想進社保集采難如登天,研發出來又怎樣,根本賣不動。”周秉文懸壺高沖,開始說老趙不知道的背景。
外面的太陽升到天空最高處,熾熱烈日的光芒穿過玻璃,直射老趙臉上。
“那?”老趙已經有個預感,徐映松下了盤大棋。
周秉文拿起茶盞,聞聞茶香後,吊湯出水,灌入分茶器里,慢慢說︰“所以,就拿對賭起訴陳永寧,把公司直接逼破產。通過破產方案掏空資產,把技術轉移到瑞士去,再說了,當時陳永寧已經得了結腸癌,不另起爐灶,這個事情還真就虧了。有這一出,在國外資本市場講故事,非常好听。”
“你姐姐當ceo,領投是ice,楊總之前就是ice的副總裁,你們這幫王八羔子一合計!現在公司申了臨床二期等批準,商業價值也起來了,找好了o.p.e.全資收購,起碼五倍的溢價,算盤珠子都快崩我臉上了。”老趙真是服了。
老趙是服氣的,十年之間,徐映松作為律師,老天爺該給這種張嘴接飯的人管飽。
“唯一失算的地方,陳永寧臨死前反水了,楊總在瑞士給他買了房子,條件就是國內的全部資產都要放棄。陳永寧先斬後奏悄悄假離婚,他立了遺囑國內資產還是給了我佷女。因為他不放心,覺得妻兒沒有保障。”周秉文氣定神閑地說著。
這份不信任似乎情有可原,這像是楊宴如干得出來的事情。
雖然情理可說得過去,老趙不放棄一絲不對勁的地方︰“為什麼不信楊總?”
“五年前說好楊總在公司代持了陳永寧全部的股份37.7,再加上ice的股份,她是公司真正的實控人,我姐實際持有10,跟楊總還簽了一致行動人協議。o.p.e.能不能進來,以什麼價格進來,楊總說了算。房子登記在edrobot公司名下,我姐翻不了天。”周秉文這麼一解釋,全都說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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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賣掉,瑞士的房子怎麼留得住呢?留不住,就只能把國內房子想辦法保住。
“我姐現在謹慎得很,作為弟弟,我覺得我做得不過分吧!”周秉文倒完茶,說罷後端給老趙一杯。
老趙把遮光簾拉上,帶著幾分唏噓道,“過不過分有什麼意義,金主說了算。”
姜炎這時候一手拎著螺螄粉一手拎著毛血旺,走到老趙辦公室門口,再次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老大,真要在你辦公室吃麼?”
“沒事,我開換風。”老趙說完,就摁下空調“換風”鍵。
姜炎把毛血旺放在老板辦公桌上,自己把螺螄粉放到茶台邊,坐在周秉文對角線上,離他能有多遠有多遠。
“你吃不吃?”老趙搬出來毛血旺,還有一份米飯,說︰“我叫助理給你下樓去打個飯,你湊合吃點……哦對……你這個少爺脾氣……不吃你就餓著吧!”
老趙一點都不帶客氣的,滿辦公室彌漫著辣椒和螺螄粉混合的味道,簡直是生化武器制造現場。
周秉文刷著手機,無動于衷。
姜炎索性埋頭苦吃,趕緊吃完,這個社死的一天,真漫長。她想不通自己為什麼在喝了酒之後的第二天,不點碗清粥一時興起要吃螺螄粉。姜炎心想,自己這個腦袋不如寄回去,讓爸爸找隔壁神外大手子們修一修。
“我跟幾個銀行債權人都大概問了下,最好我妹能主動撤了強制過戶裁定申請,她覺得陳永寧付出了一切,她不忿,很難勸啊……”周秉文嘆氣。
老趙嚼著豬血,鼓囊著腮幫子,說︰“是我,我也不忿!像你們這些資本家,搜狗一搜全是你們。我就問一個問題,代持還原的條件是什麼?楊總做事的風格,條件先行。”
“二期臨床申報還原一半給我姐,上市則還原另一半給我佷女。”周秉文把條件徐徐攤開,差不多今天他來的目的,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
姜炎沒有听到他們前面說話的部分,有些疑惑地回頭看了看老趙,老趙指了指周秉文,周秉文心領神會,向姜炎補充了一下之前他們聊天的部分,姜炎在心里長嘆了一口氣。
好可憐的陳醫生。
這就是律師辦案的常態,永遠有層出不窮的水下之鬼,你看到的,你以為的,和事實的十萬八千里之間還隔著一條銀河。
“這個問題很簡單,如果楊總吞了代持,周曇勢必不會同意撤回,但如果楊總肯還原代持,跟周曇自然有的談嘛!”姜炎吃完,把螺螄粉蓋上蓋子,臨出門去扔垃圾前,說了這麼一句。
道理很簡單,周曇不信楊宴如會還原代持,楊宴如也不信周曇會撤申請,就像兩只鳥扯著一條蟲子,都在賭對方先松口。
姜炎回來的時候,周秉文給她倒了一杯茶,她不管不顧一口悶,結果燙得整條食管火辣辣的疼,登時燒心燒得她說不出來話,臉憋得通紅,一口氣上不來,她感覺自己就要當場交代在這里了。
“姜律師,喝茶,不要急。好飯不怕晚,好話不嫌慢。”周秉文氣定神閑地端著茶杯,緩緩吹氣,慢條斯理地說。
老趙把吃完的殘羹剩飯裝好垃圾袋,對周秉文說︰“如果你早早就把事情前因後果和盤托出,我們還不至于這麼被動。哪怕到昨晚,整整一夜,你都沒想過把事情完整說出來,直到小姜把你們陰謀詭計攤開。你覺得,我有能耐搞得定你們哪一個?”
“我本以為讓小姜莽著干,說不定亂拳打死老師傅,能有破局的機會。”周秉文辯白道。
老趙不屑地評價︰“幼稚!”
姜炎看了周秉文一眼,心里無奈地想,亂拳打死老師傅,這群老師傅是有多看得起她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這也就說得通,之前周秉文遮遮掩掩,卻直接把周曇的聯系方式給她,原本就是意圖通過她說服。
“法官不會駁回申請嘛?”姜炎困惑地問。
因為他們目前的猜測,都基于這個強制執行裁定申請會被批準,姜炎不理解為什麼沒有可能駁回。
“從法理基礎上,抵押權的權利順位低于所有權,不過在法院實務層面上,什麼變數都會有。”周秉文耐心解釋道。
姜炎放下茶杯,看著老趙去扔垃圾的背影,忍不住問︰“現在陳教授去世三年了,項目研發進展穩定,這到底是一個技術先行的項目,還是個資本擊鼓傳花的項目?”
“都有吧!”周秉文看著姜炎的雙眼,很認真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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