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峰停在洞口能量罩前,那些異獸一直乖乖等在能量罩後。
沒有任何妄動。
這讓他的信心又大了許多。
燕梟听出了葉峰話里的堅持,這讓他不得不將煩躁往下壓了壓。
人在戰斗機里來回轉了兩圈︰“葉峰,你確定?”
“確定。就算有情況,我也能撐到你動手。”
葉峰知道燕梟耐心不多,直接道︰“我出來了!”
燕梟緊緊盯著獸群,手已舉起三回,隨時準備行動。
葉峰踏出山洞,仰頭望去。
這場面,遠比他想象得還要震撼得多。
異獸似為他搭建起了一個宏大的穹頂。
人太渺小了,在他面前聳立的,是一座移動著的獸山。
他看著它們,它們也在看著他。
然後,它們動了。
從前向後,一波接著一波,漸次趴伏在地。
以一種臣服的姿態,似在無聲邀請主人的駕馭。
有如朝聖。
葉峰只覺此刻血液中鼓動著一股豪情。
像有什麼在身體里指引著他,告訴他,可以睥睨萬千眾生。
他走到最前面一只格外漂亮雄壯的鳶碧獸身前,縱身一躍,穩穩騎在了上頭。
“其余的,都回去吧。”
他調用精神力,溫和地說了句話。
讓風將他的聲音擴散,傳遠,悠悠送到每只異獸耳中。
葉峰不確定它們能否听得懂,卻又莫名相信它們能听得懂。
它們也真的懂了。
那些異獸紛紛起身,仰頭“嗚嗚”叫了幾聲,像在回應。
然後轉頭四散開去。
座下的鳶碧獸展翅,徐徐飛至半空。
葉峰坐在其上,不斷向上,放眼望去,天高雲闊,光明無限。
下邊,異獸如海浪退潮般一層層不斷涌去。
它們是因他而來,為他而去。
葉峰忽覺,他與它們相通,與這山河相通,與整個天地相通。
這種感覺,微妙而神奇,有如新生。
他想起了那只通天獸和荼靈獸。
那疲憊卻始終不肯閉合的眼楮就印在腦海,如同瑯琊晶上那道道縱橫裂痕。
此刻,他突然明了,那里面有種厚重的情感叫“獻祭”。
包括那些“瘋狂”的獸群。
它們其實和那只通天獸一樣。
只不過是以不同的方式,將自己像祭品一樣爭先恐後地獻了出去。
它們都在努力地傳達著什麼,或急于要告訴他什麼。
可是,他此刻還參悟不透。
卻隱約意識到,他可能快要接近那個答案了。
他仰首望天,心中對它們說︰“安息吧,所有逝去的生靈,我一定會找到你們想讓我知曉的答案。”
這誓言,溫柔而慎重。
燕梟看著那沐浴在燦爛光芒下,不斷向陽而升的人,已然呆了。
四周的人也一樣。
因為這一切已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此刻,葉峰在他們眼中,有如神只。
夜安一直攥在手心里的那枚上古銅錢“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
骨碌碌滾過地面,在異常安靜的此刻顯得格外響亮。
他嚇得半死,兩股戰戰,半晌卻沒听到任何訓斥聲。
他抬眼偷瞄,才發現主上壓根就沒向這邊分過來半分注意力。
他暗松了半口氣,但也不敢移動半分。
眼睜睜看著那枚保命銅錢顫抖著跌進不起眼的角落,徹底沒了聲響,才終于又松了那另外半口氣。
鳶碧獸飛到了極限高度就開始繞著圈地飛,帶著葉峰四處遨游。
葉峰一低頭就看到了燕梟的私人戰斗機。
五架,不多不少。
那天看到的都在這里。
從五個方向圍著山洞,他的人密密麻麻整整齊齊在山脊上站著。
這人……來救他還真是不遺余力啊。
他驅著鳶碧獸盤旋著飛下來。
有一架戰斗機的艙門大開,一人靜立在門邊。
黑色斗篷,黑色面具,抬眼看著他。
專注卻又有些望而卻步。
那眼底總是帶著孤寂自厭又遺世獨立的消極倦怠感。
這人的快樂太少了。
葉峰徐徐笑開︰“燕梟。”
那笑若清風朗月,一下就能照拂進人心里,亮堂堂。
燕梟怔了下,輕回了聲︰“葉峰。”
葉峰驅著鳶碧獸飛到近旁,向燕梟伸出手︰“要不要上來?”
燕梟看著那手,有些怔愣︰“我嗎?”
他抬眼看向葉峰,對方眼里真誠的笑意讓他忍不住順從地伸出了手。
還沒人向他主動伸出手真心邀他一同做過什麼。
當兩只手搭在一起的時候,他感覺到有一股溫暖的力量在拽著他。
只輕輕一躍,人就整個飛了起來。
下一刻,浴滿陽光。
似從滿是污濁泥濘的沼澤地抽身而出。
如此容易。
容易得讓他恍惚。
他將雙手規規矩矩搭在葉峰雙肩上。
兩側的風柔韌中帶著股輕甜,攏在他周身。
斗篷暗紅色內里隨風揚起,染上了一層柔光。
陽光下,似一切過往沉痛都變得無足輕重。
連那種能讓他保持興奮的血腥色都淡成了一抹恍恍惚惚的影子。
這一刻,讓人舒服得想哭。
原來,別人說的沒錯,世間風景真的可以讓人迷醉……
而此刻,看向這邊的,還有一個人。
龍颯。
他趕到時,正看到異獸的蜂擁退去,葉峰的直沖雲霄。
那瓖著金邊的人如同一道剪影,直接印在了他心里,閃耀得令人窒息。
龍颯按住自己狂跳的心髒。
好像那里有什麼是和葉峰連在一起的,能與之同頻共振。
那一刻,他眼中熾熱無比。
從之前,到現在,他對這人的心思,已再明確不過。
他正要向前時,卻看到了那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以及相視而笑的粲然。
與之相比,自己之前所有的荒唐發瘋,和葉峰的氣急費解,是那麼的鮮明刺目。
甚至,不堪回想。
那些無一不在提醒他一件事——
此刻,他或許已不是和葉峰最親近的那個人了。
當意識到這一點的那個瞬間,龍颯清晰感覺到,胸腔那里傳來了一種痛。
是從某一點擴散開來的那種密密麻麻的痛。
他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心痛如絞。
失憶以來他對葉峰所做的那些事,說的那些話爭先恐後鑽出來,像開了閘一樣。
傾泄而出。
畫面紛亂,沖突不斷。
最後,卻都定格在姚家黑市初見時的那一滴淚上。
